何以恋卿
作者:迦叶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238

安然是周末的晚上才知道燕子出了事情。

刚从琴房出来休息的她,发现安亦博边往身上套西装外套边匆匆忙忙从三楼下来。她敏感地以为他是要出去会情人,几步窜过去将他堵在楼梯口,愤怒地瞪着他:“你去干嘛?”

“然然听话,爸爸有事要出门。”安亦博还有意地躲避她的眼睛。

“你能有什么事?”安然像只炸毛的小虎,紧张却又利悍。

“然然做什么呢?别闹你爸,我们要赶紧地出门。”换好衣服的廿红从三楼走下来,也是副心神不宁的样儿。

安然一愣:“你们要一起出门?”她狐疑地看了眼自己的爸爸,闪开挽住廿红的胳膊:“都晚上了出去干什么……”想起他们不是头一回晚上出门,她又不放心地追加了句:“妈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安亦博因她的“不放心”重重地叹了口气,面带怒色。

他们二人离开后,安然心神不宁地在客厅里乱转,不停地联想种种可怕的事情,安亦博会不会为了他的情人而伤害廿红?她暗自下定决心,等他们回来,一定要告诉廿红,不能再让她被蒙在鼓里。

邱少泽正蹲在走廊里喂菲菲小妹,听到一声不客气的“喂”,他耳朵动了动,没有反应。脚步声急匆匆而来,他抬头,便看到安然一张绷得紧紧又带着万分别扭的脸,“你有事吗?”

邱少泽挑挑眉。

安然拉住他的手,“你会开车吧,陈伯把车开走了,你带我用那辆小车跟上去。……我担心我妈。”

安然拽着他要去车库,孰料邱少泽却不动弹。她恼怒地回头冲他吼道:“你是不是要看我妈妈出事你才开心?”她双颊腾上羞恼的红晕,用力甩开他的手,“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打车去!”

邱少泽扳住她的肩拦住她,慢吞吞地说:“我只是想提醒你,还没拿车钥匙。”

“……”安然连额头都通红了。

好在安宅外面的几段路都是限速的,陈伯开得并不快,邱少泽很快就追上了那辆加长林肯。

“他们这是要去哪?”安然不住把头往外探,邱少泽把车窗给她关了,“别探头探脑的,我可不想吃罚单。”

“你多虑了,他没那么傻。……我劝你先不要告诉阿姨。”

安然握紧了拳头:“你别想继续让我妈受骗!”她指了指前面林肯的车屁股,“你就跟着他一起滚得远远的,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邱少泽摇摇头,嘴角挂着讥讽的笑:“相信我,现在这样对红姨要好点。老来伴知道吗?就是和他离婚又如何,等到你成婚后离开家,留她一个人孤独地回味这被人背叛的一生?”

“我会带着我妈一起过!你不要忘了美国的法律,离婚之后我爸会一无所有,而且这是他的过失!”

邱少泽瞥她一眼,看着前面的车拐了弯,他也跟着慢慢打着方向盘。

安然问他:“你想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邱少泽耸耸肩:“个人观点不同,没法沟通。”

安然如坐针毡,十指搅在一起,扭来扭去,丧气地垂着头:“我该怎么办?……我不明白。”

白天里安亦博还说为了给廿红庆生,已经订好了下周去夏威夷的机票。廿红畏寒,更喜欢烈阳和温暖的海滩。她在听到消息后的幸福笑意让安然再次咽回了到嘴边的话。

她真的不懂,良妻,双全儿女,事业……安亦博都有了,他为什么还要做出伤害家庭的事情,难道仅仅是欲^望,不甘于寂寞?

安亦博和廿红竟然是去了医院。

安然怕跟不上,下了车就赶紧追过去,却被病房楼的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拦下了。

“你拦我干嘛?我要进去。”安然冲还未进电梯的安亦博喊道,“爸,他们不让我进!”

“然然,你怎么来了?”廿红惊讶道。

先前拦住安然的两男人对望一眼,放开了道路,还微微对她鞠了一躬。

安亦博看到刚过来的邱少泽,无奈地摇摇头:“算了,来了就来了。”他伸手要去给安然擦额头的汗,她却嘟着嘴避开他的手抱住廿红。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燕子在六楼,等会儿不许大呼小叫。”

安然一惊:“燕子?”

邱少泽也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安然惴惴不安地上到六楼,刚走出电梯门,就听到了燕子凄惨的哭叫声,有什么被摔砸在地,紧接着,她看到燕子的继母柳茗柏推搡着南宫君如从病房里出来,她哭道:“她这会不想见你,你别再刺激她了!”有医生匆匆奔进去,而后,整个六楼便陷入令人恐惧的寂静中。

南宫君如衣衫凌乱,左袖子被撕掉一大半,衬衣下摆还沾了红色的东西,看起来,像血。他转头看向刚到来的安亦博一家,竟是双眸赤红,一瞬间让人想起利剑寒影,于暗处闪着逼人的锋芒,不许外人靠近他要守护的东西。

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站着的是燕子的爸爸南宫淇奥和南靖,两人面色严肃地在讨论些什么,靠着墙壁的是一手抄口袋倚立的南汐绝。他看到南宫君如出来了,缓步走来,按着南宫君如的肩令他坐回了长凳上。

南宫君如坐下来,捂住了脸。

安亦博快步走向另外两位当家的,加入了他们的讨论。安然看到南宫淇奥摸出根烟咬上,猛抽了几口,又狠狠吐出来用脚碾了上去。

廿红搂住安然,低声道:“我和你柳阿姨说几句话,你进去看看燕子吧。医生刚给她打了镇定剂,你小声点,不要吵到她。”

“妈,燕子到底怎么了?”

廿红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轻且细地传进安然耳朵里,于她听来如五雷轰顶。

“……人是救下了,不过受了太大的刺激。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该好好学着保护自己,不能乱交来路不明的男朋友。燕子也是……把你爸叫来是商讨君如的事情,他看燕子被那样,当场便杀了那两个人……”说到这,廿红双手用力,握得安然的胳膊都发痛,“不管如何,那是两条命啊。若不是你南宫伯伯的人及时赶到,怕不知道要闹成哪样!”

初初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发生在自己的好朋友身上,安然只觉心口发闷,不由后退两步,却撞到了身后站着的南汐绝。他抬臂,扶住她的身子,状似将她拥揽在怀中。

安然努力地甩甩脑袋,推开他的手:“我没事。”

他的手顿了下,终是松开。

廿红看着他们二人,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拉她到一边去,低声询问:“你和南子,还没到那一步吧?”

“……没。我和他,没什么。”安然摇摇头,“妈,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放心。”

廿红总是稍稍放心,露出一个疲惫的笑:“然然懂得保护自己就好。去看看燕子吧。”

病房里,燕子睡得很沉,一头黑色长发披散在枕头上,越发衬得她脸色惨白。

安然小心地靠坐过去,颤抖着双手,掀开一点她身上的被子。死命咬住唇憋回了一声尖叫,滚热的泪珠却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她脸上的伤痕和肿破的嘴唇与她身上的伤痕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被子底下的燕子未穿衣服,身上多处包裹着纱布,洁白的纱布染了血,触目惊心的红,手腕和脚踝处都有被捆绑的勒痕。

安然将被子给她掖好,小心不要碰到她颈侧的一条血痕,然后快步奔出病房,一头扎进廿红怀里,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怎么会那么惨!”

廿红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南宫君如猛地站起身,要去病房。安然从廿红怀里挣出,死命推了他一把,竟然把他推得踉跄着后退,重重摔到了地板上。

“然然,你疯了!快给君如道歉!”廿红赶紧拉住她。

安然抹着眼泪,哭道:“都是你!要不是你,燕子也不会这样!你还去她面前干嘛,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最不想让你看到,你滚……!”

南宫君如垂头坐在地上,双拳紧握。眼底一片血红。他不能去想,接到燕子的电话,听到她哭喊地求救,以及,定位到她的所在地,赶到后,她被人欺负的样子……

燕子出生没几天,他们的亲生妈妈便去世。他还记得,是他把哇哇大哭的她从妈妈已经僵冷的怀里抱出来,软嫩嫩的小女婴饿极了,饥渴地在他单薄的怀里乱拱,想要再次寻到妈妈温热香甜的乳^头。

从什么时候,他一手带大的宝贝妹妹对他亲密不再?!就是那晚上,一次醉酒把一切都毁了。清早起来,怀中竟是自己妹妹仍旧稚嫩的裸^体,满身的暧昧痕迹。他惊怒、羞愧、自责到了极点,却在听到她承认是她主动爬上来的时候,仿若抓到了一根道德的救命草,疾言厉色地谴责她的“不懂事”。

他看着她走马观花般的换男友,与他越行越远……有谁知道,她这次竟然遇上了性^虐爱好者,还不止一个……!怪他,怪的对,怪他这个做哥哥的只顾躲在小屋子里自私地享受幸福,将她丢在一边。

燕子出事后,廿红更加在意安然的动向,门禁时间从晚上九点提前到八点,并且嘱咐她不要再晚上的时候去南汐绝那里玩了。她左思右想,还是吩咐了陈伯下午去接安然回家。虽然这意味着要自己的女儿和邱少泽一同进出,但总起码有意外的时候可以相互照应一下。

安然难得没有反对,这样廿红放心不少。其实她的担心有些多余,接下来的一周里,安然每天按时上下学,中午去医院陪燕子说话解闷,晚上不过七点便回到家。写作业,练琴,过得平静又简单。

南宫君如依例被带到警局问话,呆了不过三天便以正当防卫的理由放了出来。安然去看燕子的时候,总是看到他独自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盯着白色的墙壁看,仿佛可以透过它,看到正在恢复的妹妹。

这天下午,安然让陈伯载她去医院。明天她们一家要去夏威夷给廿红庆生,她来给燕子告别。刚上六楼,便看到了南宫君如,还有张妍。

一段时间不见,她的肚子已经有点明显。她正垂首坐在凳子上,只一张沉静的侧脸,看上去让人心疼。她右手边搁了个保温的饭盒,左手扶着自己凸出的腰身。

隔着一段距离,安然没有听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南宫君如跪在了张妍身前,将头埋到她的膝上,抬手松松地环住了她。

安然走得近了,清楚地听到了张妍一声沉重的叹息,有泪珠从她眼中滚下,掉落进了南宫君如的柔软黑发里。

她原本不想打扰这对恋人,张妍却叫住了她,“这是我给燕子做得汤,我行动不便,你带进去吧,让她尝尝,味道还不错的。”她避开安然的眼睛,把保温盒递给她,慢慢站起来,“我也该走了。”

南宫君如搂住她,“我送你。”

两人携手离开,安然却觉得,他们的距离变得越发遥远……

*****

廿红对这次的夏威夷之行非常满意。安然和邱少泽这两个有过溺水经历的人却对美丽广阔的大海提不起兴趣,只肯在海滩边走走,谁都不愿意下海。

他们到的时候不过中午,午饭便是新鲜的海货,还有安亦博别出心裁预订的海洋风味大蛋糕。廿红感动之余,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给了安亦博一个吻,这让安然的心情更加复杂。

吃过饭,安亦博携着廿红的手,深情款款地邀请她去他特意准备的豪华游艇,以便共度良宵。廿红双颊泛红,眉目间泛着小女儿才有的娇羞之态,笑着点点头。

将廿红送上船,安亦博又折回来,提醒邱少泽好好照顾安然,午夜前要回酒店去睡觉。

安然盯着黑漆漆的海面,又开始胡思乱想。可她又晕船晕的厉害,看到那游艇在海面上浮荡着就觉得恶心了。她郑重地警告安亦博:“你一定要把我妈平安带回来!”

安亦博表情竟有些悲伤,“然然,原谅爸爸好吗?”

安然低头盯着自己埋进沙子里的半截脚丫子看。

“我是真心爱你妈妈。爸爸还是想要这个家的,也离不开你们。那天……只是逢场作戏。爸爸保证,不会再做那种事情了。”

安亦博说得诚恳,注意到自己女儿掉了眼泪,他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又使劲抱了抱她,这才离开。

安亦博和廿红离开后,安然呆呆地看了好久,直到邱少泽一声不吭地离开,她才忙转身跟了过去。

邱少泽沿着海岸线默默地走,安然跟在后面,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沙子。走了一会儿觉得费劲,她把穿上不久的鞋子脱掉挂在了手腕上,继续踢着沙子走。

邱少泽突然停下来,弯下腰拍打了番自己的裤腿后面。安然这才注意到她踢了他一身的泥沙,想做出一副抱歉的样子又实在装不出来。海岸边有“咚咚咚”的鼓乐声,再往前灯火通明,有群姑娘在扭着腰大跳草裙舞。

安然歹意从心起,从后面猛地一把拍到邱少泽屁股上,一下子把他推倒在了沙滩上。他摔得极为狼狈,啃了一嘴的沙子,耳朵里都是安然得意的“咯咯”笑声。

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怒视她:“你干嘛?”

“看你不顺眼呗!”安然笑得像只小恶魔,在夜空里扑闪着她恶毒黑亮的小翅膀,露出白生生的小獠牙。她笑眯眯地弯腰凑过来,看他用沾了海水的手去抹自己的脸,却只是粘上去更多的泥沙,更显得狼狈滑稽。

谁知邱少泽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安然“啊”了一声就被他掀翻在地,后脑勺撞到了沙滩上,虽然柔软,可还是摔得她有些发懵。

邱少泽气得满面通红,捞了把湿乎乎的沙子就往她脸上抹。安然抬腿踢了他一脚,“让你欺负我,混蛋!”她一脚正中他腰上,疼得邱少泽捂着腰腹躬起了身子。

“笨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安然敏捷地扑过去将他压翻在地,死死地按着他肩把他钉在了沙滩上,得意扬扬,“你再动啊?”

她骑压在他身上,却全然不觉这种姿势有何不妥。他肩上背的氧气瓶被她拽下来扔到了一边,他重重地喘着气,冷冷地看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然将手放到自己短裤口袋里,摸出枚小小的戒指,拉过他的手,胡乱套进了他的小指上,“这个还给你,我以后可不欠你什么了!”

借着灯光,邱少泽眯着眼睛看着只套进自己指上不到半截的小戒指。镶嵌了月光石的银戒指,过去这么多年,虽然月光石周围的那一小圈做装饰的碎钻不见了,仍旧是极仙极美。

这只戒指是他妈妈仅有的遗物,从破旧的小出租房到拥挤的孤儿院,再到豪华的安宅,他一直好好地带到手上,直到他逐渐长高,再也套不上它,便把它和仅留的那张照片包在一起,锁进了抽屉里。

不过,三年前的夜里,他再次打开抽屉时,却发现戒指不翼而飞,那张他和妈妈的合照被撕成了碎片躺在抽屉里,里面还有些散落的小碎钻。

那一刻,他心里是恨极了的,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毁掉。可他最后做的,只能是扶着桌子大口地吸氧。

“它怎么在你那儿?”

安然绷着脸,“是我拿的。现在还你了。”在他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她松开了攥着他衣领的手,有些不安,“那次我和你吵架,就趁你不在偷拿了你的戒指。……怎么样,你瞪我干嘛?我就是讨厌你,恨不得你去死!……不过,看到我爸这样,我也觉得你挺可怜的。我道歉,不该随便乱动你的东西……”

邱少泽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我抽屉上了锁,你怎么打开的?”

“谁知道,反正我拿的时候抽屉没上锁。”安然犹豫地说,“我现在觉得你也不是那么坏了,它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我们两清了。”

“呵呵……”邱少泽突然笑起来,却听得安然心里毛毛的。

他望着天空,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坏?!我到底算什么,算什么?!”

安然看他表情不对,怕他发病,起身要去够他的氧气瓶,却被他扣住了大腿。

他的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疼得她“哎呦”一声。

安然气急败坏地去掰他的手,不妨他突然一手扣了她的腰,一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按得她整个身子都趴在了他身上。

两人均呼吸急促,安然骂还未出口,邱少泽却吻了上来。她的眼睛因为惊愕睁得特别大,意识到不对便拼命反抗。

“你疯了!”安然努力挣开他双唇的噬咬,要逃跑。却被邱少泽翻身压到了身子底下,他将她的双手压紧,陷进了潮湿的泥沙里。

安然真的害怕了,邱少泽不给她呼救的机会。他紧贴上来,隔着衣裤,缓慢却沉重地撞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