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未婚夫妇困雪岭,忘年兄弟斫连营(下)
作者:面不改色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235

小公告:这个冬天我去了新疆面壁,现在再到兰州,继续写作并上传。可能在五月份回南方,到时要再中断一阵,不过不会太久。今日到起点上传,正好见一位维族朋友,木合它尔,在几个月前留言,要求将名字加入书中。很好,后面需要新人物登场的时候我会安排。要告诉大家的是,我时间太紧,各站留言可能会看不见或者很迟才看见,有需要找我的话请往我信箱发信比较稳妥。

时空飞越——异域纵横记(新)

第九十三回:未婚夫妇困雪岭,忘年兄弟斫连营(下)

深夜的山营,静悄悄地,惟有岭间回风发出“呜~呜~~”的声响。被困于岭上的将士,因为撤退途中丢失了大多数的马匹及马背上携带的简易行军帐篷,现在大多数露天而宿,以草为毯、以草为被,互相偎依着取暖。少量帐篷,都给了李宝昭部下的女军。

这一夜,李庆熙辗转反侧,终于还是睡不着,于是分开亲兵,从干草堆中站起身来,来到拴着战马的地方。

明日开始,杀马充饥,这对于战士来说,是多么难过的事!马匹本来不多,李庆熙身为主将又准备起表率作用,于是首当其冲就要杀自己的坐骑——玉花骢。虽然算不上是绝世宝马,却跟随征战日久,又是结义兄长铁厄訇戈于定盟时所赠,感情自是非比寻常。当下李庆熙摩挲着玉花骢颈上的鬃毛,伫立良久,禁不住掉下泪来。

漆黑的夜里,无人察觉。营地外围树着挡风的木栏,望上去犹如城墙,仿佛还能望见值守军士兵哆唆的身影。向后仰望,则是一片散发出白色寒光的冰雪峰峦。现在大约三更时分,天上有云,星宿忽隐忽现。

默然徘徊了一会儿,李庆熙向李宝昭的帐篷走去。来到帐前,一片恬静景象,不象男营那边酣声此起彼伏。李庆熙探身入帐,见并不宽敞的行军帐内,李宝昭与两名亲随女子一同卧着,正在梦乡之中。这还是将军帐,要是普通士兵所住的,一般都挤了七八个人,连翻身都困难。所谓的“行军帐篷”不过是应急的小帐篷,正式扎营用的大帐篷是以辎重车运送的,不必说,现在自然没有。

昏暗之下,辨不清哪个是自己的未婚娘子,李庆熙踌躇一阵,只得小声地叫了一句:“宝昭姑娘!”

无人应声,李庆熙提高了一点声音,又叫一声。这下子,三个女人同时惊觉,一齐坐起身来,看见前面一个黑影蹲着,不禁都吃了一惊,就都要去摸随身的佩刀。

“莫要慌张,是我,李庆熙也。”李庆熙赶忙表明身份。

左右两名女子一愣,便笑道:“原来是宝昭大人的姑爷!”

李宝昭也总算反应过来,问道:“郎君此来何意?”

这还用说吗?不过李庆熙还是郑重其事地表白道:“日间姑娘许愿,今生便要与在下结为夫妇,在下深感于心。明日我军杀马饱餐,便要下山与敌决一死战,想来你我今生缘尽于此!姑娘若不弃,今宵你我便为夫妇,来生再结姻缘,生生不断!”

这等意思,总算表达得明明白白。从为敌到相亲,从不接受到接受,这段历程也真是奇缘。现在做夫妇还不为晚呢,明日纵然一死也没有遗憾了!至于有亲卫在旁,那倒无妨,按古时之风气,夫妇行房,不避婢女。

党项女子颇有胆魄,两名亲随女子并不怕死,听了李庆熙“与敌决一死战”的话也不放在心里,倒是一同笑道:“甚好!今宵落得快活,明日战死亦不打紧了!姑爷大人快进来!”说着便腾开了位置,又一起去拉李庆熙。

不料李宝昭却伸手一挡:“不!不可!”

李庆熙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主动上门,却遭到了拒绝,这下怔住了,默默无言,打坐下来。她不是总想要跟自己成亲的么?现在为何却反而不要?

只听宝昭端坐起来,解释道:“郎君,白日里我说那话,只为劝你莫要丧气,说甚么‘天要亡我’。我何时亦可与你做夫妇,只如今不可。待到退得敌兵,由主公、阿若大人主持,你我成亲不迟。我偏就不信,今生果真命毕于此!”

原来是这个意思!不愿来生、只愿今生就要做夫妇,这样说只为了激励郎君求生。

李庆熙翻然醒悟,随即也神情严肃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受教。两人相对坐着,执手相抚。过了一阵,李庆熙跪坐起来,说道:“姑娘言之有理,天无绝人之路。明日可先杀羸马十匹,如此慢慢应付,我军尚可支撑一旬。我亦将亲领壮士翻山寻路,或许此处并非绝境。待到一日回归安汉,再与姑娘明媒正娶,缔结良缘。”

李宝昭点头而笑,又嗤道:“谁要甚么‘明媒正娶’了?你我早已不明不正啦!你还不肯叫我‘娘子’么?”

李庆熙弯腰出帐,小声道:“姑娘保重,我去也。”

帐中一阵低笑,然后渐渐沉寂了。寒夜山营,回风暗云依然如故,而身为一军主将的李庆熙心里,升起了一片炽热的希望。

回到草堆亲兵群中躺下之后,李庆熙睡得特别沉,直到天色大亮的时候,部下的一片嘈杂也没把他惊醒,几名亲兵慌忙将他猛摇一通,总算才让他睁开了眼睛。

亲兵们七嘴八舌地禀告道:“将军,快看,谷中有人厮杀!”

李庆熙一跃而起,跑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向下望去,果然,狭长的谷中一连串的伊儿利军营帐,现在正被什么人冲突着,火光四起,连成一条红色而断断续续的火线——那是火烧敌营!

望了一阵,李宝昭也跑来了,裨将、校尉们都往岩上聚集,望着谷中的火光,又惊又喜。士兵们有旗帜的都将旗帜猛摇,指望山下杀来的援军能够望见。

又过了好一阵子,援军果然向这边靠近,李庆熙望得真切,失声道:“这是我大兄的旗号!”

果然,来者的将旗中间,大书一个“铁”字,左边小书一行:“炎汉赞州镇抚使”。旗下一老将,手提一柄开山大斧,正以之劈开一条血路,乃是李庆熙的结义兄长铁厄訇戈。

铁厄訇戈不是一直镇守赞州吗?为何来到了这里?

说来话长,须从炎汉水师自黑海回归说起。

前些日子,水师渡过黑海之后,从顿河逆流而上,再经过伏顿运河的短距离航程,正航行在伏尔加河之中,因为河中浮冰甚多、某些河段甚至完全冻结的关系,需要破冰和拉纤,船队开进缓慢。却正好水师都尉、偏将军沈骐在明州监造好了一批泥鳅艇,载着一部分明州守军南下,准备到罕州待命。两军相遇,水师主将房元度便令林宓、沈骐二将率领二千精兵,乘泥鳅艇先行开入里海。

泥鳅艇本来只作近海、内河登陆之用,只因里海水域相对安全,沿着湖岸行驶不会有事。到了伏尔加河口之后,林宓、沈骐分兵两路,林宓向南、沈骐向东。这是考虑到东线和南线或许都需要水师协助。

沈骐这一路无事不提。林宓一直开到巴库以北的海岸,望见理应繁华的这一带如今却是人迹全无,不由得大吃一惊!正在疑惑之间,忽然部下喧哗起来,原来他们发现了从北方的驰来一队船影。林宓又是一惊,心想,本国水师先前尽数开入顿巴斯,并没有留下哪支部队巡弋黑海,这却是什么人的船?看样子不是伊儿利军,就是海都军,虽然对方船只不多,却是比较高大的战船,不可轻敌。

以登陆艇迎战高头大船,无疑是找死。林宓指挥部下迅速登陆,占领阵地,准备迎击。良久,却见对方驰近来,船头上飘扬的也是汉军旗号。

原来这是赞州镇抚使铁厄訇戈,得知国家危急,其中结义兄弟李庆熙在南线作战,敌众我寡,战局不容乐观,于是连夜请得朝廷批准,率领所部越湖而来。

铁厄訇戈虽然很早就投奔了炎汉,却一直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防地一直是赞州,未曾调任过。他这个人无欲无求,悠闲自得地管理着自己的部落,对于国家大事虽然也保持关注,却从未主动请战。赵矜亦曾特意召见他,谈过好几次话,但是发现这个羌族老头儿除了能讲许多民间故事以及给人开导一些人生哲理之外,似乎没有别的长处了。看在李庆熙的面子上,赵矜对铁厄訇戈还是相当尊重的,放任他悠游自在,赞州基本上成了一个自治州。

赞州距离里海不远,当初建设此城的目的,一是遏制来自湖上的强盗;二是就地放牧牛羊并尝试耕种一些耐盐碱的作物;更重要的第三点则是作为首都安汉的南面屏障,一旦有敌军自里海侵入,不至于一下子打到京城。既如此,配备一些巡海用的船只就是非常必要的,不在中央直辖的水师之内。

铁厄訇戈听说南面形势不妙,忙向安汉方面请示。这时的安汉城已经戒备森严,倒不怕万一真有敌军自水上袭来,暂时主持朝政的苎玉贞觉得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地方驻军理应尽力支援前线作战,毫不迟疑,发令授权铁厄訇戈相机行事。于是铁厄訇戈率领本部兵卒五六百人,乘船来到巴库以北,与林宓所部不期而遇。林部乘小艇而来,皆是步卒;铁部乘大船而来,大多数带着战马。两人互相问明究竟,便都弃船登陆而行。

进入巴库城中一看,城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人一畜。二将不知其所以然,心中疑惑不定。林宓心思谨慎,觉得有所不妙,便建议火速撤退。铁厄訇戈道:“老羌虽戎马一生,却不识得半个军机,一向身为偏裨,只知奉令而行。如今须得当机立断,大人只管号令便是。”

少数民族没那么多称呼,只管地位尊崇的人叫“大人”,林宓目前是威西将军,在品级上确实高于铁厄訇戈,但他一向谦和,忙道:“老将军年老德劭,晚辈如何敢当?”

因为品级高,称“末将”不宜,因此林宓自称“晚辈”,总之是极尽客气。铁厄訇戈虽然不识字,听的故事多了,也知道“年老德劭”是什么意思,只是微笑,也不谦让,催促道:“大人莫要推托,须以国事为重。”

林宓这才唱诺道:“既如此,晚辈多有渎越。”于是下令,全军北撤,绕向西面去看究竟。

只行得一日,便碰上伊儿利军蜂拥而来,林宓、铁厄訇戈两部慌忙隐蔽,幸好人马不多、地形有利,而且敌军顾着追逐乌达,并未发现后面还有一群汉军。

潜伏了几日,待伊儿利军主力已追着乌达去远,林宓与铁厄訇戈夜袭敌军别营,这才知道阿塞拜疆军民已经向西部、北部转移入山,而汉军李庆熙所部来不及撤退,被包围在位于国土中部的一座山谷里。

铁厄訇戈南下,主要就是因为担心李庆熙,这时不顾什么危险,非要去援救不可。林宓亦是有志之士,想要建立奇功,于是两人一路袭击伊儿利军的后勤别营,一直杀到了山谷之外。伊儿利军的主力在北,另一部分在西,没料到会有汉军自东而来,一时间只得任他们长驱直入。由于这次入侵的伊儿利军中蒙古骑兵很少,占多数是波斯人,还有一部分阿拉伯人、突厥人、库尔德人等,指挥不甚统一,这也是无法及时应变的一个原因。

就在昨日,二将率军杀到谷外,见前面敌军甚多,以本军这点小兵力无法强行推进,便掉头向南。伊儿利军察觉,分兵尾随追击,不料却中了林宓与铁厄訇戈商量好的计策!林宓识得天文,铁厄訇戈生活经验丰富,两人都判断不日便要下雪,于是决定第二天凌晨杀回,趁风纵火,烧溃连营重兵,等到敌军退去,又正逢老天降雪灭火,便可接应了李庆熙,趁机夺路出谷。

就这样,铁厄訇戈于前,林宓于后,两人在天未明时分出敌不意杀入重围,一路放火。冬季纵火,却是爽快,就象那赤壁之战也是隆冬季节,天干物燥,一点就着。

这一路转战,铁厄訇戈之勇力令林宓惊叹不已!开山大斧之下头断戟折,不计其数。多赖有他当先开路,千余汉军冲入数万敌军重重屯聚的山谷,辗转前进,到了李庆熙被围的岭下。敌军只见汉军兵强将勇,不知多少,难免心中惊惶,又陷入指挥不灵的困境,无法阻止汉军趁火杀来。铁厄訇戈冲开血路、林宓率部收集了一些敌军溃退而遗下的物资,跟随在后。

山谷间的风向不定,时而南刮,时而北扫,等到李庆熙、李宝昭接应了铁厄訇戈、林宓,四将指挥众军士拉着马匹、扛着物资上了山,谷中的火也已经四处蔓延,烧得伊儿利军鬼哭狼嚎,四散奔逃。

(待续九十四回)

版本:7.0、7.1

日期:2004-11-19、2005-04-30

作者信箱:[email protected]

读者OICQ群:4916828

本回读者回应:(于mm.yhiu.com“风雪山头”)

面枯人干:看到上节,还以为庆熙国草要用雪崩了。另,“推委”应为“推诿”。

一招就死:这两个词都有出处,没什么问题,就好像“首鼠”和“首施”一样。

面如冠玉:与海都没有任何信义可言之国议和简直是与虎谋皮。大军一退,即可马上撕毁和议书。不如将计就计,趁议和之机,激怒海都,引入伏击圈,施以火攻。或趁敌方松懈,出以奇兵。

小刀:是呀,与海都国如此求和绝对是饮鸩止渴,那海都汉却还要大批的军械,这万万使不得,得了这些军械,他日必定再来,又该如何,觉得可以和元合作,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比给海都强,至于房简之,可以先与海都拖一拖,此时其性命应该可以保的住,等到元朝进军了,再和海都讲和,必定要价低,说不定还可以要些赔偿。

面面俱青:海都和元皆是虎狼,无论和谁合作,最后吃亏的肯定是炎汉。海都和元双方又是死敌,炎汉应该以自身实力为后盾,游离于二者之外,保持力量的平衡。目前的危机,应该以拖待变,毕竟海都自身也不安全,决不敢将大军久屯于外。前次会盟时,炎汉与海都是平等的关系,如若今次有了“献俘”之举,不仅在海都面前示弱,更会和伊儿利等国结成死敌,实在不妥,说说还可,决不能真正实施。另,文中“翻然”似乎是“幡然”之误。

面不改色:两词皆通用,词典中都有的。

面露欧哦:那些屈辱的条件不可以答应。首先,宋朝的例子就在前面,海都会拿炎汉和宋朝比较,从而以为炎汉软弱可欺。其次,自身损失太大。在此,国际大势所趋。海都军不退,自身必然大有损失。即使战胜,利益又能够有多少?炎汉的工匠什么的,海都应该是不缺少的,大部分只可以用来当奴隶什么的,没有大的价值,珠宝什么的,只怕是早已卖掉了,而且也不可能为了些许容易散落的财务花费大的代价。留下炎汉的话,对于伊尔利也是一种牵制。献俘的话倒没有什么,反而挑拨两者的关系,但是对于伊尔利可能就缓和的余地小了一些。

翔云:危机时刻,风回路转啊,精彩,也算得上惊心动魄了,拍上电视剧也很有看头,恩,文字的魅力~~

江南: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赵矝来自现代,对什么名节之类的东西不必太在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况且不议和又如何?凭着东线2万杂兵,还能把海都怎么着?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炎汉没那么多人来打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