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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不觉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在那两个孩子眼里只怕也是妖魔鬼怪的模样。她一这迟疑，倒让那几个大人着急起来。抱着男孩的妇人忙道：“小姐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您多担待。”说着，眼圈却红了起来。

杜若赶紧摇头，挤出笑容，道：“没关系，没关系。”她瞧着这户人家虽然衣衫褴褛，但说话彬彬有礼，倒像是读过书的。转念一想，乱世之中，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才最是可怜，别人还有一技傍身，好歹能有口饭吃，而他们从来不事生产，自然就没有本事养家糊口。她瞥眼瞧去，果然见旁边缩着个男人，一脸灰黄之色，委糜不振，眼神麻木无光。

余庆走过去问：“这女孩多少钱？”他知道那男孩一般是卖给无子夫妇的，自家小姐想买个使唤丫头，自然是挑的这个女孩。

那妇人颤声道：“三……三两。”

“就这小胳膊小腿还要三两银子？”余庆过去扯了扯那女孩的手，那小女孩眼里噙着一汪眼泪，却没吭声，由着他拉手看脚。余庆摇头道：“这丁点大小的东西，买回去哪能干活，只怕要白吃个几年饭才能顶个用吧。这几年饭，少说少说也要折个二两银子，这么着，一两银子，人我们就带走了。跟着我家小姐，好歹一口饱饭能吃到的。”

那妇人都快哭出来了，“这位爷，好好的孩子，也是千辛万苦拉扯大的，您哪能一两银子就领走了，这价钱还不如一头猪呢。”而那两个男人只是眼神发直的盯着那女孩，一声也没吭。

余庆啧了两声，道：“真是笑话，我买头猪回去还能落下点肉吃，买你个小丫头回去能干嘛，白贴几年的饭钱。你倒是算算，到底哪个亏？卖不卖，你说句话吧，这人市上也不止你一家，有银子还怕买不到货？”他也是老庄头了，平时讲惯了价钱，如今当着新主子的面，越发精神着要显显本事。

那小女孩大约也听懂了双方说话的意思，眼泪终于哗的滚了下来，却也不敢大声哭，只是一抽一抽的呜咽。那妇人舍下男孩，一把抱住那小姑娘，直哭得肝肠寸断，“我的儿，娘舍不得你啊。娘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去人家吃苦受罪……”男孩也哭个不停，母子三个抱成了一团，哭得凄凄惨惨，让人闻之落泪。而那个男人则蹲到了地上，死命抱着头，也不吭声。

但这种场景在这里太常见了，所以人市上不管是卖人的，还是买人的，都只是面无表情的往这边瞧了一眼便扭过了头去。

杜若看着这家人的凄惨情状，感觉自己就像万恶的黄世仁似的，转眼又瞧见秋荷和芬儿都眼圈发红，芬儿更是眼看都快哭出来了，心知她们也是触景生情，惹起了伤心事。

原本杜若是打算买两个丫头回去给秋荷帮帮忙的，如今看到这家人的惨状，心里不由得踌躇起来，虽说自己不会打人罚人什么的，也不会让丫头们饿着冻着，但毕竟是让人家骨肉分离，或许一辈子都不能相见了。

也算是罪过吧。

有这一片哭声的反衬，杜若越发觉得自己的形象快要和恶霸地主相重合了，而余庄头就是那典型的狗腿子帮凶。她苦恼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向秋荷道：“秋荷，你身边带着碎银子吗？”

秋荷回过神来，揉着眼睛道：“没有，余庄头说用银子也没人破得开，我也就没带了。”

“这样啊。”杜若皱眉叹气，又转向那个背着铜钱袋的侍卫道，“你把袋子拎过来，我看看里面还有多少？”

“是，小姐。”那个侍卫忙上前，把护在身边的铜钱袋放到了杜若旁边，杜若伸头看了看，只见里面黑乎乎的，似乎还有个两三串的模样。她也没细算多少，便把袋口一扎，拎到了那妇人身边，“你们拿去先应应急吧，别卖儿卖女的了。你们哭着累，我看着也心酸啊。”

那妇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杜若，半晌才道：“小姐，您不是耍我们吧。”

杜若也没心情多说，摆了摆手，转身就往外走。那妇人紧紧捏着钱袋，带着一儿一女跪在地上，砰砰的磕着响头，一边磕，一边道：“小姐您就是活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余庆赶了过来，一脸心疼之色，“小姐，那袋子里可还有两千多文呢，买五个丫头也够了。您怎么就一把送了人？”

杜若闷闷地道：“我看她们实在太可怜了。拿了这些钱，好歹能顶一阵子，那个男人要是能找个什么活干干，就不用卖儿卖女了。”

余庆跺脚道：“我的好小姐，这天底下可怜人多了，咱们就是万贯家财也救济不过来啊。再说，您把钱都给了他们，咱们可拿什么买人去呢？”

“我以后不买丫头了。”杜若突然站住，认真的说，“我也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干活。以后我的事我自己做，秋荷和芬儿管院子里的事，两位嬷嬷做些粗活，内院也就收拾下来了。反正关起门就是一家子，就是乱一点脏一些别人也管不着我们。”

余庆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这……这是怎生说的，别说小姐你出身尊贵无比，就是这个镇子上的富家小姐，也没有自己动手做事的理儿。这要传出去，可不要让人笑死嘛。”

“咦，咱们庄子里就那几个人，你不说，秋荷她们不说，谁知道？”杜若瞟了他一眼。余庆愣了一下，知道杜若是铁了心思劝不回来，也只得悻悻的罢了，只是脸色难看，闭着嘴不肯说话，显然是对自己这个任性的小主子十分恼火。

大伙儿又走了一会儿，杜若突然站住，问道：“余庄头，镇子上有酒楼没有？大伙儿好像都有些饿了。”尤其是她，一直都是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少的。

“有是有。”余庆没好气的拉长声，“可是小姐啊，你的钱刚刚都送人了，哪有钱再吃饭。”

“啊呀。”杜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刚才一激动，忘了咱们还没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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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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