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清茶饮尽后，二人也回到了城门处。

不同的是，一脸喜悦的老百夫长抱了一袋小坛的美酒。而苦笑连连的阿信则是扛着一袋大饼，手里还提着给献帝和皇后以及半路上巧遇的被乱军冲散的大臣们买的好吃的。

莫沉笑着接过阿信手里提着的东西，默默地往城外走去。

二人对视一眼，隐隐觉得莫沉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但却看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了。

当他们返回到驻扎地后，莫沉立刻将食物送来了天子和几个大臣身前。

看着那美味的佳肴，饶是天子这个九五之尊也不由地咽了口吐沫。

“将军一起用膳吧！”他虽然很想立刻吃，但毕竟东西是莫沉辛辛苦苦带回来的，自然要客气客气。

莫沉笑着摇头，“请陛下和诸位大人吃吧，吾去和战士们一起吃就好！”

天子急忙点头，腹中的饥饿感和嘴中即将流出的口水让他犹豫不得了。

等到天子和皇后动筷子后，大臣们再也按耐不住的动起了手，开始狼吞虎咽。

而另一边，苍澜营的战士们整齐的排着队伍，等待着做饭的士卒发放大饼以及在热水锅中煮出的菜肉汤。当然，还有徐晃手下那几十个士卒。

过了一会儿，大祸终于掀开。

莫沉走上前拿了两块饼，端着一碗菜肉汤走向了不远处正低头看着什么的徐晃。

“公明，来，吃点儿东西！”

徐晃抬头一笑，接过了莫沉手中的食物。

“菜肉汤？不错啊！”

莫沉笑了笑，开口道：“本来想叫你去那边和陛下他们一起用膳的，可听老哥说，你想和战士们一起吃。”

“对啊……习惯了和兄弟们一起，让我去那边，反而不自在……你不也是一样？”

莫沉拿起大饼咬了一口，悄悄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徐晃洒然一笑，拿起碗喝起了热气腾腾的汤。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兖州，也有了大动作。

这天上午，天子派出的使者终于赶到，在匆忙的宣读完圣旨后，曹操仰天大笑，“陛下安知有我曹孟德吗？！”

“请曹兖州速速发兵护驾！”使者焦急的行礼，看向了这位气势磅礴的一方霸主。

“陛下除了请我，还请了谁？”

“还有冀州袁绍将军！”

“哼……袁绍？果然不出我所料也……来人！传令下去，命夏侯惇，曹仁，曹洪，李典，许褚领五万大军随吾去司隶护驾！夏侯惇领骑军为先锋！”

“喏！！！”

一中午的准备后，大军终于出发！

曹操依旧乘着战车，他眯着眼看向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的男子静静地坐着，一如既往地清然。

“奉孝，你说这次接到陛下后，该如何打算？”

“主公是想要个处处限制我们的君王，还是要个听话的好陛下呢？”

“自然是……后者！奉孝，你知道吾的志向！若让一个年轻的皇帝限制了，谈何统一山河？”

“嘉只出一计，迎接天子，迁都许昌！”

曹操惊讶的看向脸色平静的文士，心头满是震撼。说实话，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奉孝，强行逼迫天子迁都，可有不妥？”

郭嘉抬手行礼，“昔日董卓烧洛阳，迁长安，人神共愤。但今日，天象应召东方将兴，主公只是顺应天势罢了！”

“哈哈哈哈哈！那就依奉孝所言！”曹操放下了心，伸手抓了几颗豆子。

“主公，袁绍走水路的话，可是会快一些的……，而且，据消息，李傕和郭汜也停战了。”

“啪啦！”刚刚抓起的豆子被曹操重新扔在盘子里，他坐直身体，冲前方道：“全军加速行军，务必在三天之内，赶到洛阳！”

“喏！”

“主公有令，加速行军！！！”

“主公有令，加速行军！！！”……

曹操并没有想到，袁绍没有选择出兵。因为他猜到曹操一定会出兵，所以他趁着曹操无力顾及自己之时，开始了征讨幽州公孙瓒的道路！

天子等人吃饱喝足后，天子觉得自己有些撑，所以就叫杨彪陪自己去到处转一转。

离开车驾后，他抬头看到了战士们正聚在一起，津津有味的吃着什么东西，这让他好奇心顿起。

迈步走向人群，他的眼睛也微微的眯了起来，难道……莫沉之所以不愿意和自己等人一起用膳，是藏了更好吃的东西？

“参见陛下！！！”嘴里叼着大饼，准备起身再盛一碗汤喝的王佑看到了走过来的献帝，急忙参拜。

战士们愣了愣，也纷纷行礼参拜。

天子走近王佑的身旁，眼睛看向了他嘴中的食物和手中的碗后，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突然上前，到一个又一个战士的面前看着他们手中的食物。

莫沉和徐晃也看到了他，一起走向了这边。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吃这个？”他惊讶的问着战士们，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天子回头，看到了手中拿着半块大饼的莫沉和端着空碗的徐晃，眼睛再次瞪圆。

“莫爱卿……为何，你们就吃这个？”

莫沉怔了怔，我们该吃什么？他也被天子这问题问的一头雾水。

“难道是孤这次给的银子不够？”天子满脸的不解，神色有些激动。

“……陛下给的足够，买完给陛下和大人们的食物后，臣还买了战士们两日的粮食，以及一些碎肉！”

天子呆愣的看着他，“你说的粮食就是这个？”他伸手拿起一块大饼，满脸的难以置信。

“对啊……我们一向吃的就是这个，当然，偶尔会煮粥吃，不过米不好搬运，臣就没买！”

“……孤的军民……平日里，就吃的这些吗？”他失魂落魄的站着，眼神恍惚。

莫沉终于明白了这位皇帝陛下为何激动，也是……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又怎么会理解这民间的疾苦……。

“是……”莫沉点头，决定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些东西能吃饱吗？”

“陛下小看我等了，行军困难之时，煮着树皮野菜也曾吃饱过，更别说如今还有大饼加菜肉汤了！”王佑嘿嘿一笑，却让汉献帝脸色苍白。

“那……百姓呢？”

“陛下……对于我等从军之人，生活还算过的去，有军装穿，有东西吃。可在这天下有很多地方的苍生黎民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甚至……易子相食。”莫沉平静的述说着那残忍的世道，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悲凉。

“呵呵呵呵呵……孤本以为……孤经历诸多，已是理解了天下，可笑啊，可叹矣！！！大汉国的苍生，孤的黎民竟然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如今的苍生，如今的世间疾苦。

宛若失去灵魂般呆滞的走向车驾，天子的身形有些摇摇晃晃。

杨彪急忙跟了上去，而莫沉却选择了冷眼旁观。

这个世道，这现实！作为一国之君，他有必要清楚，也有必要去好好的接受。

徐晃叹了口气，吃下最后一小块大饼，有些含糊不清的问道：“就这么说出来，是否有些残忍了？”

“公明心生同情了？呵……那那些我所说的苍生，他……可曾同情过？”

徐晃愣了愣，猛的咽下了嘴里的东西，陷入了沉默……。

董承微微抬头，看到杨彪扶着献帝走过来，急忙上前，“这是怎么了？”

杨彪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什么话。

天子默默地走到莫沉命人赶制的木桌前，死死地盯着那还没有吃完的山珍海味，鸡鸭鱼肉，突然疯了似的笑了起来。

董承愣愣的看向杨彪，杨彪回给了他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啪啦！！！”天子猛然伸手掀翻了木桌，伴随着响动声，食物洒落一地。

杨彪和董承吓得跳了跳，车厢里的董氏也掀开车帘惊讶的看向了外面。

不远处的王佑身体一个哆嗦，脸上满是心疼的神色。

徐晃深深地皱眉，天子的行为在他眼中……有些……。

“吃什么美味佳肴，呵呵呵呵呵……孤的子民衣不裹体，食不果腹！易子相食啊！！！孤却在这里享受他们一辈子也可能吃不到的东西，真是可笑！可悲！可叹！！！”他伸出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而滑落。

莫沉静静地看着这个发泄的年轻皇帝，良久之后才转身冲王佑道：“过去收拾一下！”

“俺……俺不去！那一地的好东西……俺不忍心收拾！”

“……阿信，你去！”

阿信苦笑摇头，“那是我亲手买的……我也舍不得收拾。”

莫沉瞪了瞪眼睛，最后只能无力的挥了挥，准备转身自己亲自过去。

刚走出一步，一条有力的臂膀拦住了他。

“我去……”徐晃拿起一个空袋子，抬起腿，走向了车驾。

莫沉叹了口气，伸手拿起碗，盛了碗菜肉汤，蹲到了王佑的身旁。

徐晃一步一步的走到车驾旁，也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蹲下，将木桌拿到一旁，用一块布垫着将那些沾染了泥土的食物一点一点的拾起来，放入袋子里。

天子好像恢复了平静，他低头看着徐晃的动作，也是沉默着，不说话。

董承想要上前出声，一旁的杨彪伸手拉住了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陛下……在臣看来，您并没有理解什么叫苍生，什么叫黎民，什么是疾苦。”

天子眼睛动了动，带着几分疑惑，看向徐晃。

徐晃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声音轻轻地飘出。“天道无情，这渺渺苍生不过是它眼中的过往烟云。陛下身为天子，从没有体会过他人的疾苦，所以不知。但如今知道了，陛下却如此行事，却让臣不敢苟同。”

“孤是觉得……这些东西，孤不配享用！”

“陛下……错了！配不配不说，且说陛下让莫将军用银子买来了食物，却又将其浪费，就等同于浪费了银子！试问，陛下可知，您这一摔而浪费的银子，能够拯救多少身处苦难的苍生黎民？”

献帝猛然一愣，身体微微颤动……从先前莫沉的话就能猜到，这些食物花费了自己给他的银子中的大半，而那么多大饼和碎肉只用了一小半……，如此算算……。

徐晃将最后一块食物装入袋中，缓缓的起身，“言尽于此……陛下自己想想罢。”

他提着袋子转身，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刚刚的态度是否是臣对君该有的态度……。

天子闭着眼抬头，心头颤动，自己怎样才能正确的理解那……

苍生……黎民……疾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