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顿饭之间就从那个享受着自由的欢快之人变成了坐在车驾里一言不发的沉默者。

徐晃骑着战马跟在马车后方，注视着车厢，不知何时发出了一声微微的叹息。

等到了洛阳……也该选择……了啊。

莫沉和苍澜营在车驾后方的数千米，一来是为了处理痕迹。二来是为了当敌人从后方而来的时候能及时的阻挡。

低着头前行，莫沉眉头轻轻的皱着，他在想一些去了荆州之后的事情，要完成自己计划之内的那些目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所以，自己必须每时每刻的思索，尽量让计划变的完善一些。

“统领，我们距离洛阳还有多远啊？”

莫沉抬头，看向嘴里嚼着什么的阿信，咧嘴轻笑，“我也不知道。”

“呃……”阿信无语的愣了愣，走向王佑，他觉得王佑老哥见多识广，应该是知道的。

开口询问同样的问题后，却换来老百夫长瞪大的双眼。“管它多远，你小子急什么？难道洛阳有娇媚的娘们儿等你？”

“……没有。”阿信摸了摸头发，他其实就是想找个地方睡一觉，行军之时当然不能睡，那就只好到地方才行，所以，他才想问还有多远。

徐晃转头看向又骂骂咧咧起来的王佑，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如果能与这样的人一起……也许不错。

车驾左边的杨太尉眯着眼望向远处，突然激动的喊出了声，“陛下！能看到洛阳城了！”

车厢里的献帝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期待，久违的洛阳……又要相见了。

听到这声音后，阿信一阵欣喜，终于能找个地方睡一觉了！

莫沉也停止了思索，目光投向远处，前世一直都在嘉州的山中，哪里见过什么国都，现在有机会看一看这大汉国的旧都洛阳城，他的心中还是挺期待的。

队伍不知不觉的加快了速度，离那座隐隐可见轮廓的巨城越来越近。

莫沉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成讶然，一直到最后的震撼。

那费力抬头才能隐约看到的城墙顶端距离地面足足有几十米，夯土为基的城墙外面包裹着坚硬的青石，其纹理仿佛雕刻过一般整齐，严谨。

莫沉等人从西边而来，所以他们面前的是近四千米的西墙。

西墙有五门，从北向南依次是承明门，闾阖门，西阳门，西明门以及广阳门。

车驾停在了中间的西陽门，由于洛阳的成守刚刚上任，里面又遭遇过劫难后人烟稀少，所以这门前，竟只有十几个守卫。

守卫们一看门外来了一辆高大的马车以及数个衣着不凡之人，顿时有些惊讶，这荒废之地也会来如此人物？

而下一刻，散发着恐怖气场的苍澜营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让他们紧张的聚到了一起。

可他们奇怪的发现，这伙儿恐怖的军队并没有行动，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车帘被一只手缓缓的掀开，随着那一点点挪动的帘布，守卫们的眼睛里，一个年轻的男子低着头走出车厢，随后他抬头注视着那城门上方的三个大字。

“西阳门……洛阳城，朕终于回来了！”(查了查，东汉的皇帝已经称朕了。以后就用朕作天子的自称。)

一句短短的话语却将守卫们吓得浑身颤抖，急忙跪伏在了地上。

他们都清楚，这天下，敢自称为朕的，唯有当今天子陛下！

杨彪上前行礼，“请陛下入城！”

莫沉眯了眯眼睛，这个配合，自己还是愿意给的。

轻轻抬手，他呼喝道：“请陛下入城！”

身后数百士卒齐声呐喊：“请陛下入城！！！”

两股清泪顺着眼角滑落，献帝深吸一口气，就这么站在车辕处，竭力的嘶吼。“众卿，随朕入城！”

车驾缓缓开始移动，徐晃提着缰绳，等莫沉走到自己身旁，越过自己一马之身后才打马向前。

莫沉诧异的回头看向微笑的男子，也随之轻笑的点头示意。他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徐晃是按照官职高低主动排列了随驾的次序罢了。

城门处的十几个守卫颤巍巍的低头让路，等到车驾和军队缓缓走过时才满头大汗的抬头，看向了那群特殊之人。

如果说入城时有多么的激昂，入城后就有多么的凄凉。

献帝无声的望着人烟稀少的街道，眼中流露着深深地哀伤。

至今未忘，那场夺走了一切的冲天大火。

残暴的董卓一声令下，繁华的洛阳城中就席卷起了一条参天火龙，那个被称作魔王的肥胖男人丝毫没有顾及数万黎民百姓在他的决定下会如何生存，也丝毫没有在意这带着悠久历史文化的帝都该如何面对那大自然猛火的肆虐。

自己那时候就是个没有丝毫作用的傀儡，甚至连自己最在意的父皇留下的遗物都没能保全……

他轻轻地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董氏，突然有些庆幸那时还没有皇后的存在，否则，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个枕边人都是未知之事。

悠长的街道是城中的主街，昔日里这街道上可谓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可如今可见的只是脸色苍白的渺渺行人为了生存而奔波的画面。

他终究是不忍心再看，转身走回了车厢之中。

“直接去宫殿处吧！”他虽然已经离开了数年，但依旧记得从西阳门进来的这条主街的中心处左侧，就是宫门。

杨彪行礼，冲车夫道：“径直往前，宫门在街道左侧。”

车夫点了点头，脸上也是一片轻松神色，终于要到地方了，这一路上，他可是被折腾的不轻，在这乱世里，赚些银子，是真的难。

莫沉看气氛有些压抑，只能冲侧后方的徐晃交流，“公明，你来过洛阳吗？”

徐晃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寒门子弟，要不是从军之后机缘巧合护送陛下，哪有机会来这地方。”

“噢，那你是迁都之后才入的西凉军？”

“对，旧主杨奉是前年才入大司马麾下，之前一直是……自立山头。”

莫沉笑了笑，表示理解。“我也是第一次来，之前都没出过徐州，这次要不是为主公来求取正名，也没机会见这座旧都呢。”

“谨言，看来你的主公很信任你啊！”徐晃眼中露出几分羡慕，微微的叹气。

点了点头，莫沉笑道：“我那主公一片仁心，对谁都会给予信任，徐州陈家，虽然是我家主公当上徐州牧之时才表示支持，我家主公依旧将全徐州军的军备事宜交给了他们。”

“是么……听起来，是不错啊。”

“哈哈，我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认其为主的，你看看我身后的弟兄们，他们的军备都是主公下令全力支持后才制造出的，别看我这苍澜营只有五百人，论战斗力，他们堪当五千人！”莫沉再次犯了说起来就收不住的毛病，嘴里絮絮叨叨着，没有注意到徐晃那陷入沉思的模样。

孤身一人十几年的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当遇上投缘之人时，他会不间歇的说个痛快。不过，往常之时，他还是会沉默寡言。

他等了等没有收到徐晃的回复后奇怪的转头，终于看到了男人那锁眉沉思的模样。

暗自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他决定，少说几句。

半刻钟后，速度不紧不慢的车驾终于赶到了宫门之外。

献帝在董氏的搀扶下从车驾上走下，身体微微颤抖，一双隐隐湿润的眼睛看向了面前那紧闭着的上面沾染着灰尘的大门。

“莫将军，能否派人将这宫门打开？”董承走向莫沉，抬手行礼。

莫沉急忙还礼，点头道：“末将明白！”

“阿信，带人将门打开！”

“喏！！！”年轻的副将挥了挥手，带了七八个苍澜营战士，走向了紧闭的大门。

大门从外面是无法打开的，所以，战士们默契的行动着，爬起了墙。

人踩人之后，阿信和三个战士来到了宫墙之上。

他们愣愣的看着前方，还是莫沉忍不住开口催促后，才跑向楼梯。

“吱……吱……吱……。”沉重的大门终于被拉动，伴随着一阵浓浓的漫天尘埃，两扇木门一点点分离，靠向了左右两边。

等烟尘微落后，献帝就急不可耐的走入了门洞。

大臣们和董氏只能捂着嘴跟了上去。而等到莫沉和徐晃上前的时候，阿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

“里面……有些难看，统领你？”阿信面带犹豫的说着，眼中带着几分哀伤。

莫沉皱了皱眉，继续抬腿走向里面。

等他们二人快步走过尘埃散去的外门，和刚刚被打开还有些颤动的内门后，宫殿终于浮现，同时，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僵在了原地。

入眼处，只有一片断壁残垣……

那一片焦黑哪里有往日的半分繁华，往日那粗壮朱红的圆柱此刻却成了焦黑的半根残木，往日那纹理清晰的瓦砾此时却成了碎石片片，往日那鸟语花香的溪流此时却成了满坑灰烬。

汉献帝瘫倒在满是灰尘的残破宫殿前的地面上，放声的痛哭。他的身后，董氏和大臣们也跪伏于地，默默地垂泪。

莫沉深吸了口气，眼中满是惋惜之色，但却没有像皇帝大臣们那般姿态，在他看来，那时候不奋起反抗，保护这金碧辉煌，此刻跪伏于地，痛哭一片断壁残垣又有何用？

“公明……我们先出去吧。”

徐晃点头，跟着莫沉走向大门。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谨言，等领到圣旨后，你就要回徐州了？”

莫沉微微怔了怔，思索了一下才回答：“不，我还要去一趟荆州。”

“……你可介意，我带着吗几十个兄弟与你一起？”

年轻人猛然一愣，诧异的转身。

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现在只有这几十个忠心跟随的弟兄了，我不想他们再为了保护这位皇帝陛下而送了性命……，而我又没什么地方可以去，所以，只好跟着谨言你了，苍澜营中有别的军队没有的特性，所以，我很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莫沉紧紧的看着他，突然伸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公明，欢迎你加入苍澜营，从今往后，我们同生共死！”

大手伸出，紧紧的握住了莫沉拍完自己肩膀后伸在自己身前的右手，徐晃重重的点头，“嗯！同生共死！”

“哈哈哈哈哈！”莫沉搭住了他的肩膀，边走边畅快的大笑。

时隔半年，苍澜营终于再次迎来了新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