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宴无好宴
作者:青玉案上泥丸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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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姑娘鱼贯而入,捧着大大小小不同的乐器。领头的,正是号称“浣花四美”的顾青鸾、文小眉、成无双和古巧云。

这四大美女被葵娘分派给了裴冕、岑参、唐容海和海大富。四个千娇百媚的名妓,都穿着花色各异的襦裙,跪在那四人身边,低眉浅笑,斟酒布菜,胸前无一例外地泛动着肉光,白嫩的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平添几分香艳的色彩。

这时葵娘又领过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来,面容青涩,眉蜂紧凑,却生得袅袅婷婷,看上去便是个美人胎子。葵娘附在崔圆的耳边低声道:“这小娘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雏儿,唤作‘小凤’,刚进门没几天,还没调教好呢,大人且帮我调教调教!”

崔圆小眼眯成了一条缝儿,微笑着点头。李玄只觉这小老儿好生猥琐,却原来喜欢这一口。心里却生出一种无端的厌恶来。

曹玉娘最后进来,径直走到李玄身边。身后的阿环也抱着那把经过李玄改装的琵琶。而绮红姑娘则跪在了严尊的身边。

李玄是今日的主客,所以“花魁”侍酒,别人到也没觉得奇怪,只是李玄自己感觉到有点怪怪的。

玉娘今日穿了一件藕色夹襦,却梳着个俏皮的“坠马髻”,发梢之际,还贴着鸦黄角线,

两颊如染,胭脂色浓,连玉唇也点得饱满丰润,看得出来是经过精心打扮的。浑不似往日冰清玉洁的模样。在座的客人都是听过她弹琴的,直觉今日这曹大家的打扮,跟昔日里霜雪满面,不假辞色的样子,大相径庭。难道这小妮子这便要梳笼了?

原来这玉娘那日得了李玄一句话,一颗芳心便死死地落在了李玄的身上。她也不管自己的身份,也不问李玄如今还是个出家的道士,心中只认准了一个念头,今生今世,自己便是那李玄的人了!

她跪在李玄身边,心里已经感到了极大的满足。今日妈妈葵娘来说,晚间有应酬,她还不愿意梳妆呢。结果妈妈说来的是李玄,而且指定了要她作陪,这才忙不叠地叫过阿环,一连试了几种装束,直到日落时分才打扮停当。

众人酒过三巡,场中已经开始歌舞助兴。却是几个穿着嫩绿衫子的小姑娘,跳着那《六么》舞。这舞蹈李玄后世也曾见过,居然千年之后,基本的步法身姿,**不离十儿。那些女娘弓腰踏步,屈肘斜行,一举一动之间,尽显身姿婀娜。

李玄虽是第一次喝这种花酒,而且这浣花楼可谓是“精英尽出”,但他却丝毫未觉拘束。大唐歌舞升平,狎妓饮酒,司空常事,既入了红尘官场,倒也没有必要假作清高之态,以一颗平常心对付便可。如果自己是个异类,这剑南的官场,恐怕容不下自己。虽然他一心只是要建一所自己心目中的“大学”,可无奈的是,大学不是凭空就能建起来的,必须处理好这方方面面的关系,如果自己不融入这个社会,一切也可能只是空谈。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李玄心头倒是坦然了起来。听听音乐,品品歌舞,谈笑之间,且看那崔圆老儿,醉翁之意,究竟何在吧!

杯觥交错,酒酣耳热之际,那几个尊客已经渐渐放开矜持,跟身边的姑娘调笑起来。那崔圆搂着那青涩的小凤,正上下其手,把那小姑娘弄得哀哀欲鸣,一副不堪承受的模样。只有岑参尚自正襟危坐,旁边的文小眉着意奉承,他却不假辞色。看来,这老兄还真的是来听琵琶的。

李玄长身而起,朗声道:“既蒙各位好意,在下这便献丑一曲,以助酒兴如何?”

众人自是拊掌叫好。WWw.360118.com李玄取过胡凳坐了,阿环递过那把琵琶,李玄抱着调了调弦,便开始弹奏起来。

这是一曲旋律极为优美的《瑶族舞曲》,既有山林之幽静,又有丰收之喜悦,更有少男少女情思绵绵,如吟如歌的情爱之美,还有火把节的奔放豪迈,尽性狂乱之乐。李玄挥洒弹来,早已让众人听得如醉如痴。

一曲终了,还是岑参第一个站起来发话:“此曲之美,比起炼师那日所弹,却是别有一番情趣,可谓是别开生面,只觉无一处不美,这曲子,却是从何而来?”

“听着好听便是,参军何必问其由来?此曲却是无名之曲,李玄随心而奏,不过图个适情畅意而已。见笑了!”李玄有意卖个关子,他心道,这首曲子人称琵琶皇冠上的一颗明珠,后世学琵琶之人,可是无人不知的。看来,古今审美情趣,倒是一致的。音乐无国界,亦无时空之限。

“炼师胸中丘壑万千,实难测度啊!依我看来,这曹大家所奏,乃是胡琵琶,而炼师所弹,则可称之为汉琵琶!琵琶传入我朝,不过百十余年,胡风汉意,渐次相融,直到炼师手中,方觉化尽千般,只得一意。此意,莫非是炼师从那神仙之学中悟出?”

这岑参真可算得是个琵琶粉丝,李玄读过他的许多边塞诗作,若论诗中出现琵琶字眼的诗人,岑参可谓是全唐之冠了。但那些诗,都是天宝八年以后作的,眼下岑参听了自己的琵琶,会不会对他将来的诗作产生影响?若是那样,可就大大地不妙了。李玄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穿越,而去影响一代边塞诗人的杰作。

“得意忘筌,岑参军何必叫真?李玄只是随心而为,既非胡,亦非汉,山间散曲而已,何足挂齿!来,岑参军,我敬你一杯!”

“好,就为如此妙曲,当浮一大白!”岑参也不作态,举杯一饮而尽。

“妙啊!炼师绝技,真令我得忘却身在何处!来来来,大家一起为李炼师这首妙曲共饮一杯!”崔圆不失时机地捧了一下李玄。

却听那唐容海忽道:“曹大家既然在座,何不也弹一曲?”

曹玉娘本来就不想弹的,这时忙道:“玉娘改弦更张,正跟炼师学着新的指法呢。如今琴技未成,岂敢献丑?”

“可惜啊,可惜,那四位姑娘不如下场一显身手?”唐容海只好转移目标。他对这曹玉娘的爱慕之心,在浣花楼可是人尽皆知的。

“镜郎哥哥这曲子一弹,倒教我等都不敢下场了呢!”那边顾青鸾故作扭捏地道。

“姑娘秦筝之技,李玄倒也想领教呢!这筝音宏烈,岂是琵琶能比的?”李玄笑道。

“不如我等姐妹齐奏一曲吧,也好为各位大人助个兴!”顾青鸾道。

四位当红的姑娘果然一起演奏了起来,却是一曲《洞天歌》。李玄只觉她们合奏之时,配合极为默契。顾青鸾的秦筝奏出旋律,古巧云的洞箫婉转合之,而那成无双的箜篌却不时奏出流水之音,增加欢乐的色彩,文小眉却执了一幅檀板,轻敲慢打,引领着全曲的节奏,中间还唱了一段歌词,真个是茑声沥沥,清亮好听。这一曲,将那洞天朝真的意境,演绎成了人间欢乐祥和的喜悦,让每个人的心间,洋溢着喜庆的欢快。

一曲终了,叫好之声不绝。李玄心道,这支小乐队还真是高水准的,比起后世那什么《十二乐坊》,可是强得多了。有空倒是可以跟她们一起玩玩音乐呢。起码道院开张之时,一定要请来到场助兴的。

歌舞一歇,崔圆便端杯起身道:“今日小宴,可谓尽兴!呵呵,炼师果是妙人啊!老夫听说炼师在青城山下,正建一个道院,规模之巨,手笔之大,可谓我西蜀之冠,不知可有此事吗?”

李玄和严尊对望一眼,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确有其事!不劳大人相问,李玄本当将此事原委,禀告大人,以求玉助!我青霞门,原是东汉狐刚大师所传金丹黄白一脉,至前隋有青霞子大师上承前辈仙人之术,下开丹鼎修炼门户。只是常年居于青霞古洞之中,略显局促。我师朗然道人,欲以仙家丹术,为世间资生之法,此所谓之以丹养丹,以道济人,这才想起在山下择地,建一道院,为天下炼师设一专心炼丹之所,李玄不才,多方奔走,正欲促成其事,今日大人相问,还想请大人以蜀郡父母官的身份,多多相助呢!”

李玄索性将事情说开,公开表明要获得官府的支持,所以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且看这老狐狸如何应对。

“以丹养丹,以道济人,这可是大好事啊!听说玉真公主和鲜于大人,俱都参与其事?”崔圆又道。他身为蜀郡刺史,当然也不是吃干饭的,李玄在青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早有眼线密报于他。而那青城县令周西来,日前也有一封长信,将指南道院的种种作为,写得详详细细,送到他的手中。

鲜于氏在成都,本是外来户,自从迁入成都,借着鲜于仲通总领一方节度的威势,声势越来越大。相对唐家和海家而言,这鲜于氏不仅垄断了荣州井盐之利,而且到了成都之后,迅速扩张到其它行业。比如这成都纸业,如今也大部分被控制在其家族手中。鲜于家族能人辈出,还建成了自己的商队,开始对西域和南海的贸易。这种巨大的危胁,早令唐、海两家坐立不安。而唐海两家,向来是倚仗于蜀郡刺史崔圆的势力,如今鲜于仲通竟然举荐了李玄来当个道官,又资助他大兴土木,崔圆本能地感到,这事情必有内幕!至于其中的内幕到底是什么,他还没有摸清楚,这才借着李玄履新就任的机会,摆下了这“鸿门宴”,目的是投石问路,搞清那个道院,究竟为什么值得鲜于仲通下那么大的本钱!

“那是机缘凑巧,李玄有幸得识玉真公主,公主对于我青霞门以丹养丹,以道济人之旨,赞誉有加。又巧遇节度使大人,幸蒙垂青,资以钱帛,以弘扬我丹鼎之术。大人和在座诸公,若是能施以援手,在下自然也是感激不尽的。我道门炼师,也会感激大德。昔日章仇兼琼相公治蜀之时,曾以州郡之钱帛,助修乐山大佛,传为一时佳话。如今大人贵为蜀郡刺史,何不与诸公一道,略散浮财,我李玄这里就向大人和诸公化个缘如何?”

李玄将皮球踏了回去,并趁势打起个“化缘”的幌子来。至于那章仇兼琼花了蜀郡几十万贯钱,去帮着修那个乐山大佛的事情,早已是无人不知。李玄心里只是为此可惜。花那么多的钱,修个大佛,还真不如资助道院,至少还能干点实事!

“资助道院?”唐容海和海大富对望一眼,心中俱道,又不知你那道院有何好处,要我等出钱,光有个虚名,想得也太简单了点吧!

“炼师发下大愿,修建道院,这本是好事,呵呵,本官自然是要全力支持的!可是,我听说这道院不仅是炼丹,还要聚众讲学,另有百工作坊,医药之事,也在其中,本官倒是不解,这道院如何要弄这些名目?讲学之事,在我州有崇玄学馆,百工作坊,各州县自有匠作之营。而医药嘛,学医乃以师授徒,制药有药局药店,这些跟你青霞门丹鼎之道,似乎并无相关吧?”

崔圆两只小眼睛里虽是眯着,可李玄已经感觉到了其中咄咄逼人的威势。

“大人有所不知,我青霞门所谓的丹鼎之道,又岂是限于金丹黄白二事?以我之眼观之,丹鼎之中,自有乾坤天地物理之道。若能通晓之物理大道,上可达天人合一之旨,下可济万民生养之利!正所谓,丹鼎小宇宙耳。至于讲学,则是为了明道。明道之人,又能通于道术,有了道术,又能为百工技艺所用。这才是我指南道院的宗旨,道术相合,学以致用!”

听了李玄这“玄之又玄”的煌煌大论,崔圆越发地感到迷糊。这道院之事,鲜于仲通和玉真公主既已介入其中,自己若是明目张胆地反对,那就是挑明了跟他们过不去,毕竟自己的势力,还绝不足以挑战此二人。若是不反对吧,可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去支持!要名吧,玉真公主和鲜于仲通已经先得其名,要利吧,又不知利在何处!他这番试探,遇到李玄这么个玄之又玄的家伙,居然毫不成功。

“可你这道院又要建什么天医学院,这又跟炼丹有何关系?”唐容海忍不住问道。他唐氏一族,药店越开越多,而那些行医之人,也都被他笼络门下,或专为唐氏药店坐堂,或专开唐氏之药,现在李玄弄出个天医学院来,明显是要分一杯羹啊,他作为唐门少主,岂能坐视不问?

“呵呵,唐少东难道忘了,古来名医多出道门。陶弘景编本草,葛稚川撰肘后,孙思邈订千金,这些大医,俱是丹道高人,如何跟我丹鼎门没有关系?”

“这个……”唐容海一时为之语结。那裴冕和海大富却是没有感到什么直接的危胁,打定主意在旁看戏。

“炼师志向宏大,这道院之事嘛,我看你还是备个案的好,用人多少,用工多少,用地几何,这州县也须有个交待嘛!”崔圆实在挑不出什么刺儿来,只好先打个圆场。

“岂止是备案,我这道院若要建成开张,自然少不了您刺史大人的镶助啊!李玄到有一请,明年这崇玄学,便移至我道院之中如何?那些崇玄生员,既可应试科举,亦可粗通丹道,更能熟悉百工技艺,或者能粗通医理,将来一旦为官,于国计民生,更多一分才干,岂不是为国尽才,为民谋利的大好事吗?”

李玄哪容他就此打圆场,索性便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逼他一逼!这崇玄学不过是读些道经,说来说去,将来即使当了官,也不过是弄些道家无为而治的道理来治国。李玄心里是想将这些人培养成大唐的“技术官僚”,懂炼丹化学,懂冶金炼铁,懂农桑之事,更要紧的是,懂得如何理财!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慢慢改变这个社会千百年来轻视技艺的儒家传统吧。

“生员改由道院接管?这事情可不小,须得容我跟鲜于大人商量才好定夺!”崔圆对李玄这上竿子的提议,当然不能立马给个答复。

“如此甚好!我道院如今还须大量钱帛资助,正拟从成都府各个商行之中,按股集资,两位少东如果有兴趣,自可跟鲜于叔明大人接洽。呵呵,我保证,这是个有利可图的事情!”李玄开始对那两个大富豪的代表诱之以利。这年头,不图名,便图利,商人在商言商,只要他们投钱进来,一切都可以照规矩办。

到于这个崔圆,李玄依稀记得,到了天宝八年,此人便从蜀郡刺史任上调回长安了!看来只要这一年之内他不捣乱,能争取,就尽量争取吧。

“好,炼师大志可嘉,令人佩服!来来来,再满上此杯,这酒还没喝尽兴呢!”崔圆又开始眯起他那老鼠眼,劝起酒来。一边还不忘了捏捏那小凤柔细的腰身。

李玄和严尊对望一眼,心道,宴无好宴,可是小爷我也没啥可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