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之交臂（三）
休息三天，森特先生差不多从施展古怪法术造成的晕眩感中解脱出来，除了风雪天感到格外气闷，最直接的后遗症、就是失去一个四级法术位——古怪的法术占住它不放，脑袋里好像添了个身份不明的无赖房客，这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参照手里的清单，杰罗姆跑前跑后，为莎乐美购置各类“必需品”。在怀特的鼓动下，眼看她就快步入歌罗梅**的社交圈，和名媛淑女们每日饮茶郊游、闲话家常。把妻子锁进壁橱让森特先生感到不小的压力，就算没有怀特从旁煽风点火，每次出门前莎乐美对他无微不至的照料，已然传达了明确的信号：金丝雀就快变成白尾海雕，鸟笼可再也盛不下了！
鉴于几天前公共马车造成的乱子，杰罗姆特意租赁一辆七成新的四轮马车，既不引人注目，又能缩短来回奔走的时间。等他差不多办完手头的事，就赶去码头区为“红松鼠”号的出海送行。
马车载着一桶好酒，算是祝好运的临别赠礼。跟克拉克简单交代几句，船长就登上船舷做出航前最后的检查。森特先生和“旅法师”再核对一遍协同施法的时刻表，这项高度专业的活动几乎完全仰赖于精确计时，杰罗姆的怀表和艾傅德的天文钟必须高度同步，超远距离的“低阶传送”才可能变成现实。
“就这样，两个月以后事情就清楚了。”有艾文的保证，杰罗姆并不担心传送失败，只为坚定对方的信心，才假惺惺地掏出件礼物来。“旅途并不轻松，让我们按照法师的规矩交换信物吧！”
艾傅德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有些意外地接过小盒子里的分光镜。“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礼，你知道，海员总是孑然一身……”
分光镜还是从怀特店里顺手牵羊弄来的，杰罗姆故作大方地摆摆手。“那就当作朋友间的馈赠，平安归来才是最好的回礼，一路小心。”
艾傅德凝神想想，从手腕上取下一串植物种子结成的珠串，神情恍惚地盯着看一会，然后送到对方面前。“交换信物，拿去。只是普通的饰品，对我已经没有意义……都过去了。”
“听你这么说，交换信物倒像个糟糕的主意。别在意，还是留着它作纪念。我要是收下会觉得心有不安。”杰罗姆没想到他还当了真，只好出言婉拒。
“不不，再没什么大不了……”艾傅德把珠串硬塞进他手中，喃喃地说，“顺着暖水漂流，没有回忆的必要。”说完这句费解的话，他就默然转身，进入自己的船舱。直到“红松鼠”号越过灯塔、消失在雾蒙蒙的水面，“旅法师”都没在甲板露面。
回家路上反复咀嚼暖水和回忆的说法，杰罗姆也没得出有价值的结论，艾傅德好像很难长时间集中注意，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目光涣散貌似使用麻醉品的瘾君子……
晃晃脑袋、收拾起没来由的想象，杰罗姆发现还有许多现实的难题等着他。生意需要长期经营才有获利的可能，内战威胁稍显缓和倒是个好消息，不过他越发不能肯定、接下来事态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太多复杂的矛盾左右着他，等尼克塔来报一箭之仇、自己兴许会被简单地宰掉……朝不保夕的感觉让杰罗姆仿佛回到了佣兵生涯，“峡湾之城”光鲜的外表下、不过是另一处白刃相见之地。
等回到自己的鬼屋，赫然发现乱飞乱叫的乌鸦和盖瑞小姐。怀特声称保姆回家探亲，下城区的店铺又准备搬迁，只好把小恶魔寄放一会。莎乐美坐在沙发上查看大包小包，小姑娘恬着脸跟女主人套近乎，乌鸦飞进厨房碗柜发出叮当乱响……森特先生头晕眼花，再没有规划远景的心思，只是若有若无地、听怀特抱怨搬迁带来的各种杂费。
“吸血鬼！害人精！这些家伙祖上一定是盗墓出身！”
杰罗姆竖起耳朵，皱着眉头说：“听见没？那是我的骨瓷杯发出的响声吗？我得去厨房撒一些毒饵……”
旁边传来小姑娘夸张的赞叹声，“不是吧？！姐姐你戴上好好合适耶！当然是真的啊！这个姿势最好看，等下出去让那些乡巴佬瞧瞧！”
“是吗？你不是刚吃过蜜枣吧？这件怎么样？……”
正当一屋子人自说自话、自得其乐，吵吵嚷嚷中，忽听见阵阵密集的抓挠声。杰罗姆分心往小客厅门口看去，只见乱逛归来的汪汪扒着茶几边缘、急切地直立起来，一个劲嗅着什么特别的味道。
“……预支二十个月！从没听过这种鬼主意！”怀特激愤地挥着手，“我又不是开屠宰场的，竟然需要缴纳防疫费用……”
“是是，简直太不公平……它到底闻的什么玩意？不是有老鼠死在夹墙里了吧？”杰罗姆烦乱地挠挠头，总感觉不太对劲。“你家有老鼠没？我记得，这屋里还有两只猫来着……”
茶几在汪汪的挠拨下“哗”得侧翻过来，上面摆放的小盘坚果撒了一地，嘈杂的谈话声停顿几秒，几双眼一齐往客厅门口看去。汪汪在坚果堆里咬住一件小玩意，转身飞快地跑了。
杰罗姆没见过懂事的汪汪这幅模样，不由有些担心；二楼遍寻不着，杰罗姆想起还有个藤织的狗屋搁在楼下，怀特当时没来得及一并带走。果然，这家伙正窝在自己的狗屋里，尾巴耷拉着悄没声息。伸手拍它一下，汪汪转过脸来，嘴里叼着“旅法师”送的种子珠串，眼泪汪汪地只是不作声。
脑中闪过古怪的念头，“旅法师”艾傅德涣散的眼神，令杰罗姆若有所悟，回忆起对方曾说过的只言片语。
——古怪的液体……墨绿和紫灰相间，常温下也能缓慢蒸腾，闻起来像冷风刮过的水银……
这不就是波伊德口中、那名叫“晨雾”的毒药么？思绪飘向阔别多时的通天塔，杰罗姆在恍惚中想到，也许自己刚送走了汪汪真正的主人？……此时此刻，艾傅德应该正顺着暖水漂流吧？
轻抚汪汪的脑袋，杰罗姆出神地说：“别伤心呐，小家伙。等冬天过去、风吹向北方的时候，总还有再见的一天。”
嘴角浮现一道微弱的笑纹，他也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只要耐心等待，冬去春来时，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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