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猪肉卷(一)
作者:樟脑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59

点燃气灯,整条矿脉一览无余。拨开破碎的橄榄岩残片,杰罗姆取下一枚切割成六十四面的夺目宝钻,心说这下你可没话讲了吧!莎乐美眼神幽怨,滑腻胸肌紧贴上来,脸颊顿时掉进天鹅绒的世界,冰雹样的宝石砸得头皮生疼,让他禁不住失声怪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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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被轻推两下,迷糊中翻了个身,森特先生对难得的美梦仍恋恋不舍。没多久,指尖传来阵热乎乎的痕痒,“嗯嗯”两声,杰罗姆闭着眼伸手摸索,想多延续片刻梦境中的美妙感受。平常不见她着力保养,怎么满头乌发总能如此柔顺?揉捏着妻子垂下的一缕发卷,睁眼却瞧见流鼻水的汪汪,他很快回忆起昨晚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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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贵金属的人商量过好几回了,”莎乐美面色不善,“据说,你这类的不需要人身保险,‘尽快想法搞个后勤军职,有了闪失家属还能享受抚恤金’,哼哼。”不待他砌辞狡辩,迎面飞来只鹅毛抱枕。卧室房门砰然关闭,只听她忿忿地说,“今晚上睡客厅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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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还没痊愈,汪汪吐出半截舌头,没精打采地望着他。“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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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杰罗姆总算灵魂归位,“跟你说,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

对这句肺腑之言无动于衷,汪汪伸后腿抓抓痒,吸着鼻涕道:“淘气包出事了汪,机器卡,手指拔不出。”

森特先生难过地直摇头。昨天出生入死,夜里却被罚睡客厅,大清早对着冗繁琐事,生意又举步维艰,下午会见无良官僚必须看人脸色……顺心遂意的日子果真不存在。有意让盖瑞小姐吃点苦头,先找到煮饭的妻子抚慰一番,赌咒发誓从此不再参与打架斗殴,心里却小声嘀咕、若非身手过硬,连变态岳父那一关都过不去,丫头你这会儿已经被遣送回蛞蝓镇关禁闭啦!胡言乱语亲亲摸摸,总算让她的情绪缓和过来,接着才上楼处理机器咬人事件。

“我有看错吗?”屋里到处是零散的钟表部件,两天不见,旧天文钟被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个布满插孔的机芯框架。看样子,小女孩准备借这些部件安一个不同功用的装置出来,可惜设计太繁琐,装配中把工程师套里头了。“干得不赖。请问你准备怎么脱身?”

盖瑞小姐坐在地板上,眼望着卡在轮轴间好半天的手指,左手还摆弄一只螺丝起子。“我想先吃早饭,然后试试热胀冷缩。要还卸不开,先将就练习下使用左手,哥哥你看好不好?”

“用不着别人帮忙?完全不需要?……很好。”检查一遍别在里头的右手,并没有供血不足的迹象,杰罗姆叹口气说,“我顺道去趟杂货店,找一套儿童工具组给你,争取下午之前把手指弄出来吧。”

叮嘱汪汪发生意外立刻呼救,杰罗姆便很宽心地撇下小女孩走了。早饭吃到一半,忽有人登门拜访——订购的绿孔雀只用小半天便已到货。单据上寥寥数语,表示雌雄两只孔雀属突变异种,无人照管也能实现自养,食性杂又平和近人,借此聊表谢意、云云。刚打开笼门,新来的一对步履稳健走出来,雄孔雀冲他捻熟地点头,然后自个进后院选址筑巢。莎乐美意外地问:“跟火鸡一个品种么?蛮聪明的。”

森特先生无辞以对,房门一关,屋里又添一对怪胎。

趁上午有限的闲暇,杰罗姆准备先到杂货店转转。天气渐暖,外衣也换成单薄的棉麻质料,临走瞧见汪汪拖着小姑娘的餐盘朝房间里拉扯,新来的雌孔雀观看一会儿,从小碟子里无声叼走几粒樱桃。杰罗姆不禁怀疑,任何东西一旦跟自己沾边立刻会变得诡异另类。

“呃,把樱桃留给孔雀,帮忙给淘气包送个桔子进去。汪汪感冒没好利落,当心交叉传染。药柜还有瓶碘酊,孔雀可能得消消毒。”

扣好领口,莎乐美一拍他前襟,直接开门送客。饱尝妻子甜蜜樱唇,杰罗姆把头疼的动物园留给对方打理,专心忙自己的问题去了。

还没走出多远,隐约感觉有人盯梢。脑中警铃大作,森特先生心中疑惑,强仇大敌这会儿自顾不暇,近来行事比较低调,没机会新结怨仇,不知是谁这么无聊?围着一根桥墩弯弯绕绕,跟踪者似乎无意掩藏形迹,相隔十几步明目张胆追摄着他——铁塔般的壮汉,外加一名眼神诡秘的矮个——正是昨晚参战的两个治安厅巡官。

暗叫倒霉,事情的走向开始变得不太理想。非法持有刀剑、乃至高杀伤性器具的无执照施法者,个人履历一片空白,碰巧刚从罪犯盘踞的是非之地移居首都,昨天傍晚还卷入一起严重暴力事件……自己要是治安厅的人,也不会放过如此显著的靶子。心中惴惴,偷瞄一眼两名治安官,幸亏都穿着便服,不像即将实施逮捕的模样。过去他孤身一人,随时可以无声跑路,才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如今作为普通奸商家有妻儿老小,开罪治安厅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停在个卖果品的摊位前,森特先生若无其事装作挑选果脯,心里计算着最佳的行贿时机。即使希望不大,也只好走一步再看。

“纸包里是凤梨不?怎么卖的呀?”矮个巡官走到他左边站定,好一会儿才蹦出这句,“黑乎乎的是啥?山楂?咸梅干有没?”

口音相当诡异,讲话时眼神闪烁,矮个子把指关节捏得“嘎嘣”作响,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强壮高个立在杰罗姆右后方,站位精确像做惯了贴身保镖,浑身凝定不动,单只脑袋有规律地左右扭转。每做完两组就暂停五秒出口热气,他仿佛正锻炼着颈侧的肌肉。

森特先生很想离这二位远一些,摆摊的小业主笑得也很勉强。只见矮个子俯下身去来回嗅两圈,拿中指和拇指掂起块盐渍梅干,塞进嘴里咀嚼有声,皱着眉头赞道:“唔——挺不赖嘛。”

摊主脸肉抽*动,旁边的森特先生也明白过来——这是绕着弯恶心他呢。果然,矮个点点头摸出些铜板来。“全要了。给我七个纸袋,横着数一、二、五、七盛单数个,三、四、六装双数个,放满以后称一称,重量一定要平均喔!末了把梅干搁生石灰里滚滚,粘在一块太咸湿,还不容易点数,嗯。”

“你这是来找茬呀,老兄?!”小业主心头窝火,没好气地说。

矮个巡官跟同伴交换一下眼神,立即换上公事公办的嘴脸。“猜错喽,伙计!咱们是接到热心人举报,声称你拿鞣革用盐泡制咸梅干,刚才我一尝,似乎差不多也就那么回事儿。”两人异常协调地亮出徽章,“两月前的集体食物中毒事件,你心里有点眉目吧?经亲身查证,涉嫌使用不安全制剂处理食品,别愣着,请跟咱们走一趟!”

小摊主听得脸都白了,杰罗姆对他无辜受害深感同情。不过自己处境也很尴尬,走又走不得,站着也不是个味,夹在一双变态中间进退两难。其实别人至多虚惊一场,真正的大鱼还是自己,对方或许还来不及罗织证据,先搞些虚声恫吓,想等他主动露出马脚。

不出所料,小业主战战兢兢,胡言乱语的工夫,矮个子横瞧竖看,忍不住冲搭档说:“瞧他这胆量!我说,咱们是不是走过了一根立柱呐?北边还有个……叫什么来着?就是卖小点心的地儿。”

“‘蓝莓调羹’。”壮汉停止锻炼颈子,无表情地吐出这个词。先喘口热气,五秒后转而食指下压,开始锻炼上臂的肌肉。

“对对,是叫这名儿没错!哎呀呀,你看伙计,热心市民口齿不是特别清楚,这样一来基本似乎没你什么事儿了……别别,谢我干嘛,我要谢谢你嘞!……对喽,刚才怎么跟你讲的?开始往袋里装呀!生石灰就免了,我又不是来找茬,把单双数分清就好……”

标准的治安程序。杰罗姆对这一套耳熟能详,跟他们较真必定是自个倒霉,他面色不变抛下几枚硬币,取一包葵花籽站在原地嗑起来。俩巡官半晌没说话,矮个本着脸为咸梅干点数,壮汉练完二头肌再练胸大肌,摊主算得满头大汗、竭力平衡几只袋子的重量。四个人就这么戳在当场,数数和出气伴随坚果破裂声此起彼伏,令杰罗姆无由想起了杜松——时刻喜欢携带一把干果,半夜露营总听着阵阵脆响,第二天篝火边满是碎果壳……那时生活要比现在单纯得多。

出神的工夫,摊主战战兢兢道:“数、数好了……应该。”

矮个巡官伸手在每个袋子上虚按两下,突然一巴掌统统打翻,哼哼着说:“走!”壮汉也不答话,从容做完一组扩胸运动,出口长气追着去了。小业主瘫软下来,嘴里无声嘟哝着什么,森特先生同样情绪大坏,把葵花籽嚼碎了咽下去,心说麻烦这才刚起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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