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西城的大木仓胡同的郑亲王府内，郑亲王端华一身便装会见步军统领衙门巡捕营统领永泰。

端华穿着一身睡袍，辫子也没有梳，睡眼惺忪地端着一小碗玫瑰露正在吃着，身旁的侍女端着一盒点心，侍候着他用餐。

永泰坐在下首，拿着紧急公文，等端华吃得差不多了，才向他汇报道：“王爷，天地会方面出了个变故，我们今天上午在东城的街面上发现了朱九昆的人头，尸体在首级不远处的唐家烧饼店房后发现，唐家烧饼正是朱九昆的生意！”

端华仰在椅背上，侍女轻轻地为他揉着太阳穴，端华声音虚弱地道：“你们觉得朱九昆是被谁给杀了？”

永泰道：“回王爷的话：叶九昂和孙九量已死，消息应该不会这么快就传到京师，所以他们的手下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动手。京里面的那个丁九暴昨夜并未在宛平出现，标下以为他定然是早有预料，所以在京里布了个局，让朱九昆进入圈套，然后杀了他！”

端华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个丁九暴的嫌疑最大。”

永泰道：“王爷，咱们本来是想借朱九昆的手控制住天地会，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变故，接下应该怎么办呢？”

端华长舒着气，缓缓地说道：“永泰啊，咱们跟朱九昆挂上线，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现在就咱们两个，我跟你说句实话，当初去宛平的时候，我最怕就是朱九昆玩花样，到宛平后联合他们三个把咱们给涮了！不过，幸好事情没有发生！”

永泰点头道：“王爷见教的是。这些江湖上的人确实不可轻信，当时和朱九昆联合，标下也是捏了把汗，当时派了重兵潜入宛平也是怕出了乱子。”

端华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又把头仰了回去，那侍女又为他轻轻地敲打头部，端华说道：“这次对天地会进行洗牌，咱们的目的就是要培植一个听话的当家人，这四大金刚各怀鬼胎，不论怎样，都只能留下一个，所以不管留下谁，对咱们来说，都是有利的！”

“可是，”永泰不解地道，“问题是，这个丁九暴似乎并不跟咱们一条心啊！丁九暴这个人暴戾不驯，况且现在他已然独霸天地会，我怕他不太容易被咱们招安！”

“永泰，你错了！”端华道，“他们天地会的人心并没有那么齐！”

“愿听王爷教诲！”永泰躬身道。

端华道：“四大金刚分家已久，现在已然自成羽翼，赵九松死后，四大金刚各不相让，必然弄得京城四处腥风血雨，咱们剪除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让京师太平些。你想想，当下长毛的大军还在直隶山东边界，一旦京里面闹将起来，那么一些乱民定然趁乱而反，所以说，现在不论怎样，天地会反正是不会闹事了。这就算咱们第一步成功了！”

永泰深深地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所言甚是！”

端华继续道：“下面不论是朱九昆当上大龙头，还是丁九暴当上大龙头，他都会跟咱们谈条件，所以最终的结果无非是朱九昆好谈一些，丁九暴不好谈一些。这些会党啊，结会的时候都说什么‘天父地母’、‘日兄月姊’的，其实骨子里头都是‘反清复明’的，他们为了生意可以和朝廷和睦相处，可是一旦有了更大的诱惑，他们必然会举旗而反。这些年来，各地的会党作乱无非都是如此！”

永泰对端华的话深表赞同，他虽在巡捕营多年，对于会党也算是极为熟悉，但是平日里多数都只是执行类工作，很少站在朝廷安全的高度来考虑实际的事务问题，此时听端华这么一说，觉得受益匪浅。

端华对这位下属倒也没什么避讳，他语重心长地道：“丁九暴这边，我料定这一段时间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那已死的三大金刚手下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必定要为他们的大哥报仇，所以丁九暴出门还是得小心翼翼！这个时候，你去跟他谈谈，然后借着帮他清理门户的名义，拔掉几颗天地会扎在京师的硬钉子！只要咱们这一抬做得够好，做的够狠，咱们就能把天地会的势力逼到京北这一个地界儿内，使得京东、京西、京南的洪门势力都不复存在！这样的话，咱们才算是真正把天地会给上了紧箍咒！到那时，就不是咱们上门儿去他们，而是他们哭着喊着来找我们了！”

“哦。”永泰恍然大悟，他没有想到这个一贯糊里糊涂的王爷竟然会有这么深的见识和谋略，当下不禁钦佩之至，躬身一礼，说道：“王爷一席话，真是让标下胜读十年书啊！”

端华得意地摆了摆手，谦然说道：“偶有所悟罢了，算不上高见！”

永泰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分两路下手，一边盯着丁九暴，是合作还是对抗，都看他的反应；另一路我派人去策反三大金刚的手下，把三大金刚惨死的账都画在丁九暴的头上！这样的话，他丁九暴即使有暗通长毛之心，也没有机会去做！”

永泰的脑子反应很快，这一点让端华非常欣赏，他赞许道：“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我只要说出一来，你连二三四五都知道了，就依你说的办！”

“谢王爷夸奖！”永泰大喜。

端华有些累了，于是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哦，还有一件事得跟王爷回。”永泰踏上一步，轻声说道，“宛平的余庆山传来密报，说宛平城东的虎村团练暗通长毛，请您的示下，是不是去拔了这颗钉子？”

“虎村？”端华奇道，“昨儿晚上我见余庆山的时候，他怎么没跟我说呢？”

永泰道：“八成儿是觉得事情太小吧！”

端华搜索着昨夜见余庆山的记忆，说道：“不应该啊！昨天我专门交待他，要小心有人打宛平军械库的主意，既然他发现了有人暗通长毛的行踪，为何不向我禀报呢？”

永泰也知道宛平军械库的重要性，于是说道：“王爷，长毛流毒天下，在京城里出现总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标下觉得，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不如先端了虎村的团练再说！”

端华依旧对这份情报表示怀疑，他摆了摆手，凝重地道：“先别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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