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太监都是补阳不足?
作者:喻林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71

潭林从慈荫楼里出来,穿过慈宁门前宽阔的道路就到了太医值房,他掀帘进入的时候,马、向、汪三位太医正坐在屋里闲聊,一见他回来,汪太医便问道:“潭太医,怎么这么长时间啊?”

潭林装出不在意的神色,说道:“那太监病情反复,一会儿昏迷一会清醒的,我等他稍好了些,才出来。”

汪太医点了点头,没有怀疑他的话,只是抱着聊天的心理评论道:“这宫里头,要说容易生怪病的,大多都是太监,你想啊,自小就伤了元气,以后这病就来得莫名其妙的!”

这话题倒也引起了马太医和向太医的兴趣,虽然在宫里议论太监有些不妥,但是在屋里闲来无事,只好聊些敏感话题来打发时间,只是谈这些事的时候,声音要降低一些。

向太医压低了嗓子,说道:“我也是这种感觉!说起来,自明朝以来,养生之道以‘补阳’为要,所以男子之亏多以温补为主,可是,宫中太监自小损阳,并且补阳之法无法施用,于是怪病丛生,以致疾繁难医啊!”

这种文白相间的专业理论,是宫中太医最拿手的,他们在写脉案和平常说话时,用一些专业名词堆砌,并且加入一些唐宋时的古文文法,使得脉理看起来十分玄妙,所以让别人觉得其医术极其高深,无法轻易参透。

不过,这些话瞒不过潭林,听了向太医的话,潭林心中暗道:“若按照这样的医理,宫里的太医连吃饭时饭菜各占几成是有利养生的题目,都能写出一本厚厚的书来。”他这样想着,却没有在这时加入讨论,而是先行收拾医包,编写刚才到慈荫楼问脉的脉案和药方。

马太医这边正在积极地讨论着,他说道:“《医贯》有言:‘欲世之养身者治病者。的以命门为君主。而加意于火之一字’。这道理就很明了嘛,‘命门’无非是指‘肾阳’,既是要养生,那么必然要在补阳上下功夫。可是,对于宫里的太监,补阳有什么啊?若说太监无阳可补,倒也是妄言,外阳虽去,内阳仍在,可是,太监若进了补阳之药,那么内阳增益,而外阳却无可宣泄,久而久之,则使内阳积火日甚,病遂横生!”

汪太医一拍大腿,深表赞成的说道:“没错儿!内阳积火必然带来怪症,这我也深有感触。先者言道:‘人之初生,纯阳无阴,赖其母厥阴乳哺,而阴始生’。由此可见,太监自小被宫,乃是将先天之阳除去,而后来所生之阴则通贯体内,因阴盛而疾生!”

马太医在三人当中算是最权威的,他摇头晃脑地念着典籍:“经曰:‘下焦虚乏,中焦痞满,欲治其虚,则中满愈甚;欲消其痞,则下焦愈乏。庸医值此,难以措手。疏启其中,峻补于下,少用则邪壅于上,多用则峻补于下。所谓塞因塞用者也。’太监患疾之因,多由壅塞所致!”

“对对对!”向太医和汪太医大为赞叹,“没错没错,就是‘壅塞’所致。1⑹ k 小 说 wαр.⑴⑹k.CN整理”

三人谈论了半天,把太监的所有病因都归结为,由于他们自小受阉,所以造阳“阳损”,以致于身体内阴盛阳衰,后天所有的养生和温补都由于他们的“阳损”而无法得到很好的吸收,就是他们所说的“壅塞”,因些而使太监们怪疾丛生。

这套理论自明朝以来非常盛行,原本中医之理自黄帝内经开始,讲求阴阳平衡,可是后来医界有些医生发现“补阳”要比“补阴”的效果要好,并且见效快,于是“补阳”之说就散播开来。在明朝初年的时候,有位太医名叫薛立斋,后来的医生研究他的脉案和药方时发现,他在治理内科病症的时候,所开药房总是用一些六味地黄丸、逍遥散、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汤之类的温补之药,虽然用药类别大多相同,但他善于在用量上来回加减,所以使得效果很好。于是,后辈医生就盲目夸大“温热”之药的作用,而忽视和降低了“寒凉”之药的药理地位。

潭林学医是早年为了谋生,并非将此立志为业,所以他在对先代的医学著作进行研究时,特别认可乾隆时徐灵胎的医学理论。徐灵胎名叫徐大椿,他虽在医界极为有名,在当时也被誉为“神医”,可是他的所涉及的领域并不仅仅在医学方面,在治河修堤、音乐丝竹、雕刻艺术、地质勘察、文学理论等各方面都有建树,并且徐灵胎对人仁慈有加、行事品德高尚,博学多才,又纵横挥洒,一度成为潭林少年之时的学习偶像。

当年乾隆时的著名诗人“随园主人”袁枚曾评价徐灵胎时称:“《记》称德成而先,艺成而后。似乎重德而艺轻。不知艺者也,德之精华也;德之不存,艺于何有!人但见先生艺精伎绝,而不知其平素之事亲孝,与人忠,葬枯粟乏,造修舆梁,见义必为,是据于德而游于艺也!”

“艺精伎绝”、“事亲孝,与人忠”、“见义必为”等等“据于德而游于艺”的处世理论对潭林的影响颇深,所以他在早年的处世标准都以此为榜样。

有了这一段渊源,那么潭林对于徐灵胎批评中医“补阳”之说的理论也十分认可,像刚才汪太医所言“人之初生,纯阳无阴,赖其母厥阴乳哺,而阴始生”这句话,徐灵胎就曾批判过,按照中医的阴阳理论,人体内左肾属阴、右肾属阳,可是汪太医引用的那句话里说“人之初生,纯阳无阴”就显得荒谬之极,所以徐灵胎当时撰文批道:“如此说,则小儿止有命门,并无左肾,直待乳哺方生出左肾来?”

而对于目前屋子里最权威的马太医所引用的“经曰”一段,潭林遍查典籍,无论哪个版本的《内经》都没有这一段话,只有明朝赵献所著的《医贯》里载了这一段说法,所以足可以认为这一段是杜撰出来的医学经典,不足为信。

这些医学上的理论对于潭林来说,近乎于常识,可是其中在乾隆时就被纠正过的错误,竟然到了咸丰年还在沿用着,并且还被代表着医术之冠的太医们深信不疑,不禁使身为医者的潭林都暗自喟叹:“真是庸医误人啊!”

就这样,潭林一边听着他们兴致极佳的谈论,一边将脉案和药方编写完毕,并签字留存。他手中的毛笔刚刚放下,便有一人掀帘而入,众人抬头一看,见此人正是绫太贵人宫里的总管太监米玉山,他一进来就看着潭林说道:“我们主子请潭太医前往问脉!”

一听到米玉山那尖细的声音和干瘦的身形,马、向、汪三人心里的第一感觉就是:“看来我们说得没错儿,这就是活生生的一个‘补阳’不足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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