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四章 撕裂
作者:纪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682

莫桃紧紧咬咬牙,淡淡道:“阿山,你立刻去村里买一头活羊过来。”

许杰骇然呆瞪着莫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向山却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道:“二爷,你说什么?”和戎也道:“你要羊干什么?”

莫桃勃然大怒,咆哮起来:“你们听不懂人话?我说去买一头羊。要活的!”

向山这下不敢多问,急忙跑了。和戎觉得不对劲,也跟过去。

田慧同样稀里糊涂的,小心翼翼地问:“二爷,我们就在这里等阿山吗?”

莫桃再次深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忽然道:“慧慧,日后叫我桃子吧。许杰,你也是,永远别叫二爷。”

田慧更是莫名其妙,朝许杰看去。许杰哽咽叫道:“桃子,你真的决定恢复本色?”

莫桃笑一笑,轻声道:“阿曼总说听命谷我们进不得,这下我再进听命谷一定没问题。”

许杰掉头不敢再面对莫桃,田慧还是稀里糊涂的。莫桃笑一笑,忽然又道:“慧慧,好长时间没听你唱歌了,随便唱一首歌吧。就唱春天好,夏天好,秋天好,冬天也好的那个。”

田慧愕然,还是放开嗓子唱道:“春寻芳竹坞花溪边醉,夏乘舟柳岸莲塘上醉,秋登高菊径枫林下醉,冬藏钩暖阁红炉前醉。快活也末哥,快活也末哥,四时风月皆宜醉人。”

莫桃鼓掌叫好,拔刀起舞,也放声高歌:“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一刀横削,一棵粗壮的柽柳轰然倒地。莫桃也是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

田慧急忙上前,跪坐在莫桃面前,抓住莫桃的肩头,又担心又不解地道:“桃子,求你告诉我,你怎么了。你正值青春年少,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要势有势,要钱有钱,何以做此悲声?龙王真有本事就直接来找我们了!”

远处传来羊叫声。莫桃笑一笑,推开田慧站起来:“我没事,别担心!许杰,你去帮我把羊牵过来。慧慧,你带阿山、和戎回去等我消息。”

许杰看看莫桃,低头朝和戎和向山走去。田慧却不肯离开,沉声道:“不,不管你干什么,我都不离开你!”

莫桃苍凉地笑笑,忽然突兀地道:“如果有一天我还能回到九龙镇去,而你依然不嫌弃我,就做我妻子吧!”

田慧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莫桃伸手拍拍田慧的肩头,幽幽道:“有些事情我不想你们看见。帮我个忙,带阿山和和戎回村子里去。我和许杰出门办点事,顺利的话,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回来;若是不顺利,你告诉天悚一声,帮我报仇!”掉头追着许杰走了。

田慧更吃惊更不明白更担心,急忙跟过去。却见莫桃走得非常快,几步就越过许杰,伸手抓住羊犄角把羊提起来,大声道:“许杰,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

许杰朝田慧看看,低头道:“这边。”换了个方向,朝树林深处飞奔而去。莫桃提着羊紧紧跟着他。

田慧和向山、和戎大声呼喊追在后面,可惜他们谁的轻功也比不上莫桃和许杰,只听见羊的惨叫声越来越远,最后渐渐消失。三人只得停下。

和戎嘀咕道:“今天二爷好奇怪啊!他要活羊干什么?”

田慧喃喃道:“他今天的确是很奇怪。追不上了,我们回去吧!他叫我们回去等他。”转身才看见向山的脸色不对劲,迟疑道,“阿山,你又怎么了?”

向山舔舔嘴唇,艰难地道:“我知道他要活羊干什么!和戎,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上清镇,二爷一听说药引子是鹿血,宁死也不肯吃,还急忙忙冒险去崖墓救母。”

和戎还是不明白,嚷道:“这和活羊有什么关系?”

田慧其实早该想到,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朝这方面想,背靠大树惨然变色,就怕自己叫出来,双手都紧紧捂在嘴巴上,却还是没有捂住呜咽:“天啊!他怎么这样傻?龙王告诉他行踪,明明就是想逼他走这一步,他居然还是走了这一步!这么久地挣扎,这么久地努力,连两只眼睛都搭上了,就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轻易地白白抛弃!”心活生生被人撕裂一般疼,终于惨叫一声,“桃子!”又朝树林深处追去。向山和和戎也紧紧跟上。

莫天悚骑在夏珍命人让出来的马上,听薛牧野把最近的情况都说完后已经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见到凌辰带着十八卫在戈壁上乱转,急忙过去招呼。凌辰先给莫天悚施礼,简单地说了说彼此的情况。

凌辰当然没提自宫的事情,不过十八卫告诉莫天悚。凌辰从在昆明时就时时刻刻跟在莫天悚身边,莫天悚心里极为疼痛,怕凌辰尴尬,连问都不好问凌辰一句。凌辰却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只把这当成又一次外伤而已,听说罗天的惨状极为解气,却也气愤自己没有眼福,掉头气哼哼地问薛牧野:“薛大爷,你不说你先过来就是去找阿布拉江王子和阿依古丽公主的吗?为何你又和阿布拉江王子跑到这里来了?万一你出事我怎么向二爷交代?”

薛牧野苦笑道:“唉!别说了,我还没有见着阿依古丽先看见罗天。我还奇怪罗天这次对我态度满好的,没想到是被他利用了。”边说边下意识地回头朝阿提米西布拉克看去,不料竟然看见一个山谷,失声道,“三爷,你看,海市蜃楼没有了!”

莫天悚和凌辰一起回头。凌辰失声道:“咦!刚才还是戈壁滩呢,这会儿怎么变成山谷了?”莫天悚浑身冰凉,恶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打马来到夏珍面前,急道:“夏将军,我要回一趟阿提米西布拉克。你先带人回去准备拔营回米兰。”说完就想跑,被夏珍一把拉住马缰绳:“三爷,有事随便派个人去解决就是了,你还回去干嘛?”莫天悚道:“将军,这事别人办不好。”

夏珍很不情愿,怕莫天悚又惹出事情来,然他刚刚才见识过莫天悚霸道凌厉的剑法,不太敢阻拦。莫天悚大声招呼凌辰和薛牧野,一起回到阿提米西布拉克。

在山脚跳下马,莫天悚没注意到脚上的痈疽,疼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顾不得其他,带头急匆匆地朝山腰跑。跑一半的时候遇见娄泽枫背着罗天下山。罗天的寒毒已经彻底发作,脸色青黑,无力地伏在娄泽枫的背上,一点气息也没有。

莫天悚倏地停下,冷然问:“娄伯伯,是不是你去把乌昙跋罗花给连根挖出来了?”

娄泽枫点头道:“三爷,我知道娜孜拉两姐妹是你的朋友,没有去伤着她们。无涯子前辈对你也算有恩,你就算如何不喜欢罗天,也不该祸及无涯子前辈。乌昙跋罗花给无涯子前辈用,怎么也比给几个妖精用强得多!”

莫天悚悲愤莫名,仰天长啸,怒吼道:“这就是所谓的正道吗?抢了人家的东西不算,还有天大的理由?你已经谋夺别人的宝贝,难道还想害人性命?娄伯伯,看在罗夫人的面子上,我一直对你礼敬有加,你就算不帮我,也不该去帮罗天。留下罗天,我让你走!”

娄泽枫摇摇头,缓缓道:“罗天先被你羞辱,以至于气息激荡,再被你的寒劲侵入脏腑,命已经丢了大半。我若留他在山上,娜孜拉姐妹俩发现他,他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娜孜拉两姐妹不伤害他,他一个人留在荒漠里也是没有活路。三爷,罗天是对不起你们兄弟,但事出有因,罪不至死。就算是替青萝赎罪,我也必须救他。你若一定不许,我们也公平打一场。”凝视莫天悚的双眼,轻轻放下罗天,拔出宝剑。

莫天悚冷哼一声,森然道:“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你?”伸手抓住烈煌剑的剑柄。

薛牧野大惊,上前一把拉住莫天悚,急道:“三爷,想想桃子和映梅禅师!你让他们走吧!”

莫天悚脸上阴晴不定,握住剑柄还是不肯松手。薛牧野急忙给凌辰使个眼色。

凌辰可也不愿意就这样放过罗天,扭头直接当自己没看见。倒是格茸心里不忍,低声劝道:“三爷,算了!罗天已经身败名裂,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呢!”

莫天悚终究还是顾虑莫桃,不然开始他就杀罗天了,犹豫半天,想起不久才被罗天救过一命,松手放开剑柄,叹息道:“娄伯伯,你带他走吧!”

娄泽枫也收起宝剑,再次背起罗天,朝前走几步,忽然回头道:“天悚,谢谢你!你若是有空,可去孔雀河边的一棵联体胡桐边看看。两棵树长在一起的胡桐附近只有一处,娜孜拉多半知道。”

莫天悚愣一下,呆呆地看着娄泽枫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凌辰碰一下他,叫道:“三爷!”莫天悚才回过神来,一瘸一拐地继续朝山腰的海子上爬。

上去后天差不多又快黑了,莫天悚一眼看见海子旁边多出一棵枯死的胡桐树。树干粗壮,只有一丈多高,做深黄色,没有一片树叶,但下面盘根错节,却站得稳稳当当的,没有一丝倒下去的意思。娜孜拉和阿勒罕跪在树下,相对而泣。

莫天悚又后悔没杀罗天。缓缓走过去,迟疑道:“这里已经没法隐蔽。跟我下山吧!我带你们去中原。”

娜孜拉摇头道:“不!我们要在这里陪着爷爷!真后悔我没有听爷爷的话,被你的花招骗了。我悔不该在孔雀河边救你。其实你是认识娄泽枫的,对不对?”

阿勒罕大哭道:“你还来干什么?都怪你把这里弄成这样!你能击败罗天,为何不连娄泽枫也一起打败,要让他拿走我们的乌昙跋罗花?”越说越气,忽然也抽出一根软鞭,跳起来一鞭子狠抽过去。

莫天悚木呆呆也不闪避。凌辰大怒,倏地上前,探手抓住鞭子用力一拉,拉得阿勒罕踉踉跄跄超前冲出好几步,站立不稳。薛牧野急忙扶住她。阿勒罕一看是薛牧野更是气愤,丢了鞭子,一拳头打在薛牧野的小腹上。格茸飞奔而上,从后面抱住阿勒罕,气道:“姑娘,你没看出三爷和薛大爷都是让着你的!”

凌辰用力将鞭子丢进海子里,怒道:“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别把老子惹火了!”

莫天悚不悦地叫道:“凌辰!”凌辰这才后退一步,不再出声。

娜孜拉站起来,长叹道:“三爷,你走吧!以后别再来阿提米西布拉克。”

莫天悚却不放心之极,可惜劝说半天,娜孜拉都不肯改变主意。眼看天也完全黑了,莫天悚只得下山。

回到营地已经是半夜。达乌提和克丽娜还一起等在帐篷里。明早御林军要回米兰,他们也要回叶尔羌河的刀郎部落,怕明早莫天悚事情多,特意来和他告别。

莫天悚又伤感,也没有什么可以感谢他们的,只好拿一千两银子出来。达乌提不肯收,说是吐拉罕已经给过他们很多银子。最后看莫天悚要发火了,才勉强收下。

凌辰送他们离开。

格茸这才有空端一盆热水进来,服侍莫天悚洗漱换衣上药。岂料解开绑在靴子外的丝巾,无论如何也脱不下靴子。原来痈疽化脓又受到挤压,脓液流出来将靴子粘得紧紧的。格茸怕弄疼莫天悚,抓住靴子下不去手。

莫天悚极不耐烦,怒道:“滚!没用的东西!”自己抓住靴子用力一拔,疼得浑身一哆嗦,终于把靴子连着一块皮肉一起脱下来。格茸过来想帮他洗脚,又被莫天悚呵斥开。

薛牧野挑帘子进来,皱眉道:“三爷,你何苦?格茸服侍你也错了!”

莫天悚没好气地道:“瞎蝙蝠,你不陪着阿依古丽,跑我这里干嘛?”

薛牧野朝格茸挥挥手,自己过来帮莫天悚洗脚清理伤口上药,轻声道:“达乌提自己虽然没太明白,但倪可听他说了以后却知道发生什么,不放心你,叫我来看着你。你是不是担心娜孜拉和阿勒罕?其实有一个地方她们可能愿意去,就是叶尔羌河边的刀郎部落。达乌提和克丽娜一定欢迎两个美丽的蝴蝶仙子在他们那里安家落户。”

莫天悚一下子兴奋起来,但随即又苦笑道:“她们不会听我的安排。”

薛牧野笑一笑:“放心吧,阿依古丽陪着倪可去阿提米西布拉克了。”

莫天悚这才松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就她们两个人?黑灯瞎火的,万一有危险怎么办?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说陪陪她们,跑我这里来干嘛?”一边说一边就想站起来,可是薛牧野正在给他的脚踝缠绷带,差点两个人一起摔倒,哭笑不得地道:“三爷,凌辰领着十八卫跟着她们的!我去、你去和夏将军、阿布拉江一样,她们看见又该赌气了!”莫天悚又坐下来,深深叹息一声。

薛牧野包扎好绷带,又拿衣服过来帮莫天悚换上,道:“挟翼我已经给你备好,你可以走了。只是我想和你一起去。”

莫天悚无精打采地道:“再一会儿就天亮了,我去哪里?”

薛牧野瞪眼看着莫天悚,又好气又好笑地问:“你不去娄泽枫说的联体胡桐树边看看?”

莫天悚垂头丧气道:“看什么看?多一半是翩然在那里。可是阿提米西布拉克被我弄成这样,我有什么脸面见翩然?”

薛牧野莞尔:“也是,梅姑娘既然能指点刀郎去塔克拉玛干救你,怎么可能不来龙城看看?联体胡桐是没有什么的。可是三爷,你就不想想,真是梅姑娘在那里,白天她怎么可能不救乃吉木丁?你放过罗天,娄泽枫也就放过梅翩然。你真不去那里看看?”

莫天悚迟疑道:“你说娄泽枫会对翩然不利?不会吧?翩然可是罗夫人的弟子,又和罗天那么熟悉。”

薛牧野轻叹道:“正邪不两立,去看看没坏处,别离开再后悔。”

莫天悚瞪眼看着薛牧野,起身朝外走去。格茸果然和挟翼在旁边等候。三人三匹马驰出军营。有薛牧野帮忙,他们还是很顺利就找到娄泽枫说的联体胡桐。

薛牧野和格茸远远地停下。莫天悚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很容易就发现胡桐上有一个树洞,洞里有一道符箓。莫天悚揭去符箓,果真从里面飞出一只绿色精灵。然停也没有停一下就飞走了。气得莫天悚浑身发抖,愤然大叫道:“既然你不愿意见我,何苦又去沙漠里救我?”实在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头上忽然传来剧痛,却是他很久没有发作过的头疼病又发作了。

莫天悚脊柱一片冰凉,原来冥剑冢的真剑鞘不仅增长了他的功力,也增长了烈煌剑的煞气。得到真剑鞘时他就预感不太妙,一直不敢让宝剑出鞘,只有最近为对付罗天出鞘过几次,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左顿教他的八字真言显然再压服不住煞气。莫天悚不免更是生气,怎么也想不通,凄厉地惨叫道:“文沛清,爹啊!你为何如此害我?”取出烈煌剑连着剑鞘一起远远抛开。靠着胡桐直喘粗气,还是无法支持,顺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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