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琳走后，在分不清白昼和黑夜的“天国之标”的秘密实验室内，捷芬一直废寝忘食地忘我工作着。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他终于停下来歇息了。望了望显示在屏幕上的各种数据和图表，再看看浸泡在黄绿色液体内的少年变态人，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笑容：“果然是这样……”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位于78层的办公室，他一看桌上摆放的电子日历，竟然已经到了格斗之王大赛开幕的日子。在地球的另一端，正在举办盛大的开幕式。他坐下来刚想看看热闹，内线电话的红灯突然闪烁起来。“会是哪个家伙？”他带着狐疑，按下接听按钮，对面墙上的油画《圣母与圣子》的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与他款式几乎一样的白色镶金边礼服的美男子。那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舒适的金色座椅上，一手侧托着下巴，一手搭在狮子扶手上，笑眯眯地望着前方：“亲爱的捷芬兄弟，希望我没有打搅你。”

“原来是迦罗利大人，在下能得到您的关心，不胜荣幸！”捷芬恭敬地行礼，脸上带着装出来、表面上却无可挑剔的激动和愉悦。

“呵呵，言重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听说……”迦罗利故意拉长声音，然后带着挑逗意味道，“你那里似乎是一团糟呢！”

“这里的确出了一点小麻烦，但请您和少主殿下放心，所谓的混乱只是暂时性的，不会持续太久。”

“哦，真的吗？那就好。反正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数千年，都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迦罗利优雅地笑道，然后突然压低声音问：“不过……这小小的混乱该不会是你制造的吧？我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像你的作风呢！”他刚才还如蔚蓝大海般清澈平静的眼中，突然凝聚起炽热的光，紧紧盯住捷芬。

捷芬的手心和后背渗出不少冷汗，表面却依然平静如初：“怎么会呢？我敬爱的迦罗利大人。”

“哼哈哈，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迦罗利又恢复了和蔼高雅的微笑，“我睿智的兄弟，千万别忘了你还肩负着传播神的福音的职责。当我们的少主降临大地之时，希望看到的是虔诚的信徒，而不是混乱的大地和遍地未开化野蛮人，甚至异教徒。”

“在下知道了。”捷芬心怀敬畏地答道。突然，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不由一哆嗦，伸手一捂胸口。

这细微的动作全都逃不过迦罗利的眼睛：“怎么，你的身体不舒服么？”

“没什么！没什么！”捷芬连忙摆手，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还使劲拍拍胸脯：“您看，我健壮得很哪！”

迦罗利一笑：“呵呵，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不要苦撑啊！身为最接近炽天使的智天使，我们都很期待你能为天国创立丰功伟绩呢！”

“谢谢您的关心！我真的没事。”

“那就好，你先忙吧！我改日再找你闲聊。”迦罗利消失在画框中，怀抱圣子、慈祥得有些麻木的圣母像重新出现。

捷芬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一直谈笑风生，不过冷汗早就湿透了后背。“迦罗利，你这虚伪的家伙！”他忿忿地一捶桌子，可还没发作，胸口又剧烈疼痛起来，而且这次体内仿佛有无数小蛇在漫无目的地胡乱游走，带来说不出的酸楚，让他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药……药……”他强行支撑，颤抖着拉开抽屉，摸出一个透明方瓶，倒出一堆蓝白相间的胶囊，数也不数就抓一把塞入口中吞下去。灌下一整杯水，靠在椅背上不断喘气，好半天，他的脸色才逐渐恢复一点红润。“可恶！可恶！要不是当年……要不是我的身体……怎么会轮到迦罗利你这冒牌天使来掌握我们辛苦创下的天国！”他狠狠捶着座椅扶手，由蓝变成金色的瞳孔中充满无限怨恨。

*****

这两天，神秘少女琳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没有再出现，何斌按她留的方式联络几次也没找到她，多少有些怅然。不过，这种小小的不快很快就被冲淡，因为何斌在首轮比赛中是最悠闲的一个——一上来便意外好运地不战而胜。

为了保持神秘感，格斗之王大赛的开幕式不用像运动会那样，让全体运动员都出场展示一番，而只是将选手的照片和简单资料公布一番（资料也不是很准，因为允许使用化名报名），然后安排了各种相关或不相关的表演，纯粹是给市民观看的大型娱乐节目。何斌根本没看开幕式，甚至连第二轮比赛可能会遇到谁也不关心，把这段时间全都用在了娱乐上。因为拿着参赛证件，他不仅可以免费出入比赛场馆并得到靠近擂台的最好座位；还能在指定场所随意消费，全由组委会来买单。“有权不使，过期作废，这么好的机会可别浪费”，于是，他瘦小的身影频频出现在各大商场、饭店、娱乐设施……相比之下，那些大人可没这么轻松，把精力都放在养精蓄锐、观察对手、筹划战略等等“正事”上。

报名参加的预赛选手共有64名，正好分成32组，由于何斌不战而胜，因此第一轮会有31场比赛。比赛规则很简单，也很残酷：时间不限，一方丧失战斗力或主动放弃即算输，一局定胜负。因此买票看比赛也像压宝一样，有些实力悬殊的比赛可以瞬间决定胜负，也有些沉闷的比赛可能会拖上一两天甚至更久，要想看到精彩、激烈、不拖沓的比赛，还真要凭运气呢！

何斌就碰上了一场郁闷的比赛，一胖一瘦两个家伙都深谙后发制人、四两拨千斤、“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类的狡猾道理，一上场就如同两具雕像一般凝立不动，等待对手先进攻；而且偏偏两人的耐心又都出奇好，干耗了半天多也没动上一动，最后竟然全都闭目养神起来，胖选手还发出呼噜噜的香甜鼾声。见到两个人不慌不忙的沉稳样子，观众们可坐不住了——早上9点开赛，下午5点还没打一下，总不能买票光看人睡觉啊！可是，在口哨声、嘘声、咒骂声、愤怒的呐喊声中，两位强悍的大仙愣是稳如泰山，一动不动，难怪网上的即时报道已经把新闻标题换成了“乌龟V.S.蜗牛”、“世纪龟速之战”之类，还有热心人发起了为可怜的观众拉赞助送饭的活动。可就算观众在入口处留下指纹纪录，便可以随时出入场馆；加之有多家餐饮服务商竞相为场内观众提供免费食物和饮料，还是有不少观众忍受不了，逃了出去。何斌在睡醒一小觉后实在觉得郁闷，干脆成为逃跑者中的一员。剩下的1/3观众则是铁定心要坚持看完这场创纪录的比赛，然后成为纪录中的一部分了。

这场很可能无休止延续下去，直到一方先饿昏的比赛最后还要感谢一只意外飞进来的苍蝇才能赛完，那只后来被广为颂扬、有“路见不平的孙悟空”美誉的苍蝇，落在了瘦选手的脸上，还狠狠叮了一口，终于打破了寂静。就在瘦选手用手去拍苍蝇的时候，胖选手认为时机来到，发动了攻击。但他忘了，他们所学的都是后发制人的反击技，而瘦选手不是攻击，他自己才是！大部分都在打盹的观众只听“啪”、“啪”、“哐”、“砰”四声，从睡梦中惊醒时，赛场上胜负已定——胖选手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看了慢镜头才知道，瘦选手先是“啪”的一声拍死了脸上的苍蝇，挠了挠脸蛋，然后抓住胖选手挥来的拳头，一蹬腿后仰，轻松将他朝后掷了出去，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第二声“啪”是两人肢体撞击的声音，“哐””、“砰”则是胖选手砸到擂台周围的防御网、再掉到地上的声音。对这场先是一动不动、后来又瞬间定胜负的比赛，舆论界反应不一，说失望的有，说精彩的也有，但真正看出门道的不多。事实上，那招摔投之所以那么顺利，还是由于瘦选手在手掌接触对方皮肤的瞬间，进行了深层次冷冻的缘故，胖选手的皮肤虽然没有僵硬，但神经已经麻痹。由此可见，参加这场比赛的，绝非等闲之辈，就算看上去平淡无奇，也大有学问。

要是瘦选手有点先见之明，知道有人肯出天价收购那只从无限浪费生命的可能中挽救了大家的苍蝇的尸体，他就不会去把苍蝇那么用力地碾碎了。就这样，他失去了一生中最大的赚钱机会，苍蝇失去了被制成史上第一个苍蝇木乃伊的机会，而更多人则多了发自内心的哀伤。虽然苍蝇最终没有获得诸多网民倡议的“烈士”称号，但它已经远远超越了一只苍蝇的境界，而晋升到“神话”的高度：它不仅成为了当年十大知名生物之一，还有了属于自己的传记、电影、卡通形象、玩具，以及一大批忠实拥趸，如果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吧？

下一次再看比赛，有了前车之鉴的何斌准备好了一堆零食、漫画、掌上游戏机，免得无聊。不过这次是一场中国道士对西方魔法师的战斗，比电视、电影、游戏里的CG特效更绚丽的法术满天飞，观者热情空前高涨，许多人大呼值回票价。要知道，虽然格斗比赛并不禁止和限制各种法术的运用，但一般的法师可不敢参赛，因为即便是纯粹使用格斗技巧的选手，也拥有足够的魔防能力，或是持有高阶破魔武器。敢来参赛的法师，不是拥有足够的防御能力，能承受物理打击；就是不仅擅长法术，也略通一点格斗技巧——当然，这“略通”只是相对于格斗高手而言，他们的能力对于普通人而言仍旧是可怕的。

在操纵元素展开对战势均力敌后，着朴素的蓝色道袍的道士从背后抽出了宝剑祭在空中，然后焚符念咒。宝剑一变十、十变百，遮天蔽日，朝满脸皱纹的黑袍魔法师飞去。魔法师面对飞剑阵，不慌不忙，在地上一顿法杖，现出个六芒星阵，从异空间召唤出一个有着狗的身体和九个长颈蛇头的巨大怪物，像一座小山般挡住了魔法师那瘦小干枯的身体。

在魔法师的喃喃细语中，怪物疯狂地摆动九个蛇头拨打飞剑。明晃晃的利剑斩下了外侧八颗头颅，但中间直立的头却在剑雨中屹立不动，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钢铁之城。而就算另外八颗头相对比较脆弱，它们却拥有惊人的再生能力，被斩掉了还能马上再长出一个。看到这精彩绝伦的对战场面，狂热的观众全都站了起来，竭尽全力鼓起掌来。就连组委会的家伙，也开始讨论今后是否有必要组织“超魔法大战”。

而就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还有一个人打着哈欠，提不起兴趣，那就是何斌。与魔物对战，本来就是骑士的职责，而他在还没成为骑士之前，就受到了足够的“锻炼”。他掏出黑色手机，对着怪物一晃，辨识系统马上与魔物数据库核对，调出资料。“原来叫许德拉（Hydra），怪不得……第九个头无法杀死，而其他头可以无限再生，有意思。哦，还可以喷毒？”

正在自言自语，场上的许德拉已经使出“毒息”，紫色和青绿色的气息冲飞一柄柄剑，如脱缰的野马般朝道士涌来。道士挥出几张黄色符咒，组成护壁，挡住毒液，然后一掐诀，让众飞剑集中成九柄，以其中八柄将许德拉的八个头钉在地上，然后将最后一柄剑召回手中。

毒液从许德拉八个头的嘴角中流出，在地面上蔓延，发出“嘶嘶”的响声，还冒出酸臭的烟气，而第九个头还在耀武扬威，如水枪般射出毒流。道士把剑重新掷起，一念咒，那剑变成纪念碑一般大，陨石似的坠落下来。许德拉的第九个头虽然无法被破坏，但脖子与身躯的连接处却没那么强，一下被巨剑剁断。许德拉剩下的八颗头一起发出惨叫，身躯逐渐化成光点消散。

真正的许德拉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败的，但魔法师的召唤术的控制力已经到了极限，许德拉被送回了异空间。不明真相的观众们还以为道士赢了，狂热地鼓掌、叫嚷起来，但比赛并未结束。经此一役，双方都消耗极大，道士勉强收回宝剑，一时却无力再进攻；而魔法师虽然召唤术被破解，但也没一败涂地。结局实在难以预测，何斌也提起了兴趣。不过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谁会在这时候打电话来？”他一接听，原来还是上次通知他不用参加第一场比赛的那位小姐，不过这次她的声音可没上次那么甜美了：“何……何斌先生？”

“是我，怎么了？”

小姐显然有些慌乱，语无论次地道：“图门选手……尸体失踪了……可是……他……他又出现了……”

“什么？你能不能说慢一点。”

“好、好……图门选手的尸体在两天前失踪了，我们当时觉得没有必要，就没通知您……可是……可是就在刚才……他……他又出现了！而且……而且是活生生的！”从小姐发颤的声音听来，她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显然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惊吓。

“什么？你是说，他、又复活了？！”

“对啊！本来他都已经被劈成两半了……可是，他现在又完整地出现了！而且经过测试，就是他本人！所以……您还得参加比赛……”

那一刻，何斌的心头一凉，感到全身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