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太傅醉酒
作者:寻找大蝴蝶      更新:2019-01-18 11:07      字数:2199

燕观元见昆仑奴这样说,心里觉得颇为蹊跷。 想着,太傅柳兰之如今已七十多岁,如何会跑到这西市的酒楼上来寻衅滋事?当年自己曾与柳兰之的侄儿柳闻一相交,知道柳兰之学贯古今,满腹经纶,为人师表,如何便会在市井间做出纨绔子弟才会做的事来?

便对着谢月清道:“柳太傅为人,天下闻名,谁人不敬?这楼上的决计不会是柳太傅!”

谢月清也不信,回身对着昆仑奴道:“你可莫要信口开河!诽谤朝廷大臣那可是重罪!”

昆仑奴一脸苦笑道:“我小小一个酒保,如何敢诽谤朝廷大臣?只是这太傅老爷隔三差五便在西市上闲转,常于小人楼上饮酒,满街人都认得他,小人如何认错?最初太傅老爷来喝酒的时候,也常常是和和气气,文雅至极。后来一喝到醉时,不知为何,便要骂人。不但要骂人,还要摔东西。今天不巧,正赶上他醉……方才胡姬在楼上讨了没趣,以此下楼,撞着客官。此刻他又发起脾气来,楼上客人都散尽了。我上前去劝,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番,因而不敢再去……”

燕观云和月清相视一眼,满脸惊愕。

谢星极却又顽皮开来,笑道:“或许是你这里酒太好,他喝醉了兴致上来,便要摔盘听乐声;也或许你没给他上好酒,他喝了两口便难免生气,生了气就难免要摔盘子了!”

谢月清瞪了星极一眼,低声道:“不可胡说!京城之内,四处都是耳目。这样的话传出去,是要给父亲惹麻烦的!你小孩子的痴话,只在家里说得!”

星极自知失言,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燕观云说道:“我曾与柳太傅的侄儿,岭南剑客柳闻一有旧交。待我上楼去看一看,如若真是太傅大人,便相劝一二。”说着便站起来上楼。月清和星极也跟在后面去看。昆仑奴和胡姬两个只在楼下守着,不敢上前。

燕观云三人上了楼。楼上空空荡荡,满地尽是碎杯烂盘,并无他人,只有靠窗的一个座头上坐着个衣着华贵的老者。只见他一边将杯中酒洒在地上,一边口里兀自念道:“一杯敬天地,一杯敬阴阳,一杯敬英杰,一杯敬猪彘……”

谢星极见了,轻轻问月清:“这老先生如何要敬猪彘?”

月清以手指挡在唇边,道:“嘘!”

原来此人正是柳兰之不假。身为当朝太傅,位居一品,不仅曾在朝班上辅佐皇帝,更是九位王子的首座老师。柳兰之一向为人正直,胸怀大度,几十年来也是个颇注重名声的人。从未在闹市间饮过酒,更不要说酒醉了。如今却屡次在西市上独饮独醉,说来其实也有个中因由。近些年朝廷上党争激烈,皇帝恣意享乐,怠于朝政。忠直臣子的谏言,也难入天听。他虽为太傅,位列三公,却早就在党争中被挤出了权利中心。朝堂上的事,他已插不上手。近几年,只是挂了个虚职,在绘云阁里给几位尚年幼的王子讲讲课说说道而已。虽然心中尚有不甘,但是也自知年纪老迈,只能半睁半闭着眼睛安于现状了。

不料今年却发生了大事,蔓延十数年的党争拉锯战忽然以太尉宋时敬的胜利而告终了。尚书仆射李熙汉一干人等彻底败绩,或被扣上罪名抄家斩首,或被削官去职发配边远。其派系再也无力与宋氏争衡。一时间,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本就投在宋太尉门下的,欣然自喜;无门无派的,见风使舵,托关系来搭末班船;与李尚书有些瓜葛,但是交情不深,无甚利害的,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弃暗投明,来向宋太尉示好。短短半年间,宋时敬扫清异己,独揽大权,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皇帝苍定彬耽于享乐,对其也言听计从。

见朝廷上越来越乌烟瘴气,柳兰之心里便常怀愤懑。数月前,至交好友翰林大学士谢赫渊因在一项税赋议案上未公开表态支持宋时敬,便被人寻衅诬告,贬谪到琼崖岛去了。柳兰之闻之,心中更是悲怆。夜里思及先帝基业,常常痛哭流涕,辗转不眠。待送走谢赫渊之后,更是觉得凄苦。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言。柳兰之鬓间的白发,忽然之间就变得更白了。白得几乎再也找不到一根黑丝,只余满头的霜雪和心间沉沉的无助了。

一日闲走到西市,一抬头看见草上仙的招牌,便自言道:“云下乘龙虎,何须王侯府。草上权做仙,胜似在人间。这名号,正合老夫意!”于是便信步而入。那昆仑奴赶紧接着,请到楼上敞座里坐定,好酒好菜的上个没了。柳兰之连饮了数杯,觉得酒味清冽甘醇,与别处不似,夸了声好,赏下一锭银子。此后便有事没事,常来光顾。经常在桌前一坐就是半日。昆仑奴见这位老爷出手也不吝啬,便也常使胡姬上楼劝酒。一向也相安无事。只是近来突然性子有些变化,酒越喝越多,脾气却越来越大。未喝醉时还好。一旦喝醉,便自言自语,或是吟诗或是骂人。吟诗时不打紧,骂人时却要摔杯盘。一闹将起来,楼上客人畏惧,便都急急散去。时间一久,自然便影响店里生意了。

燕观云虽然没有见过柳兰之,但是从服饰上也能判断出个大概。便上前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柳老先生安好!”

柳兰之正在半醉之间,听得有人认得他,却不称“太傅”,而称“老先生”,心下奇之,便抬眼看了燕观云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燕观云拱手道:“在下乃前会宁郡守谢泊渔谢大人麾下中郎将燕观云,向与贵侄柳闻一交好,亦曾在岭南柳府中盘桓,只是未得机缘有幸拜会柳老先生!”

柳兰之方才摔过一顿杯盘,使了力气,脖颈间发了些汗,本也醉得不深,因而燕观云的话也听得清楚。便展了展手,邀燕观云坐下说道:

“老夫酒后聊发狂,壮士见过笑一场。既是柳家座上客,但到席间饮三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