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春来日暖消心雪 人间百年莫可轻
作者:我本非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899

“你醒了?就你这样睡,难道要你的信徒都半夜三更来听你讲道?”

张佳看起来不错,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幽怨了。难道我真的有打开别人心结的能力?或许做一个神棍,比做一个律师更适合我。

“你是教主,你来讲道。”

“嗯?那你是什么?”

“哈哈哈,我是神啊。”

“咯咯,你是神~经病。”

张佳居然笑了,枯涸的心田,一旦得到霖雨的浇灌就会复苏,刹那间就能百花齐放。虽然已经容貌尽毁,不过从心底里发出来的笑意该是天下最动人的。

意识到我呆滞的目光,张佳马上收回了笑脸,正色道:“你现在叫‘裴家书’。是个中阶牧师,这是你的石头。岳宗仕的房子就是以这个名义买的。他说是很对不起你。”

“我是个废人,呵呵,不要装牧师了。对了,他的尸体……”

“尸体我已经埋了。如果你没有职业能力,就是不会有高的收入,就会被人怀疑。岳宗仕以这个名义,弄了个三级参谋的职务。不必做事,每十天都有一份薪水。我也是靠这个度日的。”

“嗯?为什么给我的薪水你能用?难道岳安排你做我妻子?呵呵。”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太过头了,想到了余淼,一阵心痛。连忙正色道,“为什么大半年了还没有定一个粗略的历法出来?”

张佳只得勉强克制住不发作,道:“这里几乎没有季节变换。都是如同初秋的日子。不过历法的修订听说已经搞了很久了,一直没有出台,不知道为什么。”

“哦。谁在搞历法?”

“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我十天才进一次城,领取生活用品。不过这些事,该是内务部管的吧。”

“你怎么会原谅岳宗仕的?还帮他照顾我。”

“我看他在他妻子的坟前哭得晕过去了。本来想一刀杀了他的,后来又不忍心,就把他拖回来了,然后就算了。”

张佳是个善良的女孩,因为善良,所以容易受到伤害。

“多谢你照顾我。不过我想找以前童话的伙伴,你能帮我吗?”

张佳犹豫了一会道:“你们有什么联络暗号没有啊?我怎么找?”

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联络暗号。最早来华夏的那批伙伴不必说,我一个都不认识。就连童话有些不太熟的伙伴,隔了这么久,见到了我也认不出来。自己最近醒来的时间又都是半夜,连进城都麻烦。

“唉,我的精神契约和他们断了以后,就再也联系不到了。就是不知道岳宗仕是怎么解释我的失踪。”

“岳宗仕一定会推说追击敌人的时候走散了,那是最保险的。一般来说,精神契约失效,只有绝对丧失了意志,也就是说脑死亡。哪怕你晕过去了,或者睡着了,别人多呼唤你几次,你都能醒过来。”

“哇!你是女中诸葛啊!的确,不管怎么样,我疯也好,死也好,如果岳宗仕在旁边知道,那就很难说清楚了。所以说自己不在附近,那是最好的托词。不过……你记得那天晚上我被人劫走的事吗?”很久没有这样分析问题了,现在越来越怀念当初一天可以无限制用脑的时候。

“那天……那天晚饭时,你就被人抬走了。后来入夜了,好像是有人来救了,我们离开太远了,看不清来了多少人。不过有两个元素使是肯定的,飞在天上发闪电。”

哦,看来左柏榛还有伙伴。他也是牧师,召唤两个朋友来帮忙该不困难。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逃掉了。如果他逃掉了,一定会找童话的朋友,那沈休文他们也该知道,我傻了,没有死。只要我没死,他们一定会找我的。唉,不对。他应该没有见到童话的朋友。当时一定是岳宗仕带他去劫我的,所以他要是见到了沈休文他们,大家就可以肯定岳宗仕在撒谎。但是上次岳宗仕说沈休文他们只是怀疑他……

“你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怎么可以找到自己的同伴。”现在华夏这里是没有希望了,伙伴都在暗处。如果是在卡城,陆彬有一个公开的身份,或许联络起来更方便。可是,我怎么才能到卡城?以后我只能靠两条腿跑了。

“张佳,你说我怎么才能到卡尔塞克特呢?”

“你,只能跑到传送门,然后过去了。”

“你还记得路吗?”

“不记得了,不过我们两个是不可能过去的。路上的魔兽太多。上次我们一路过来,到被你们伏击,那么多人都吃不消。”

也是,到了沙漠也很麻烦。现在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冒险去找严凌?那还是在街上闲逛比较安全。想到严凌冷峻时候的样子,我还有点后怕。她对自己的敌人坦诚地吐露心事,纯粹是因为那个人是傻子。她已经过了容易感动,感情用事的年龄段。

“喂,你怎么又在发呆?是不是上次傻了还没有恢复?”

“……因为我,好困,要睡觉了……”

在牢里的时候,总想着有个人陪我多说话。有了安康之后,心情舒畅许多。但是现在可以让我畅所欲言了,我又嫌这位女性打乱我的思路。虽然只是心里这么想想,还有有点愧疚,实在是太没良心了。

装着睡着,又想了一会心事,再念了一会《心经》,很快就真的要睡着了。不过,脸上突然挨了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痛,只是眼睛实在睁不开了。风吹过,一阵清凉,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随他去了。黑暗再次降临。

或许是老天的照顾,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居然是亮着的。浑身的伤痛也好了很多,起码下床不再有什么问题。张佳伏在桌子上,侧向一边的脸上还有泪痕。难道她也和余淼一样?喜欢在梦里放纵自己的眼泪……

我并不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所以并没有想到要给她披一件衣服或是其他类似的什么。打开门,一阵凉气冲了进来。还有花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气息。好久没有感受过早晨野外的清新空气了。虽然睡眠时间又长了,不过总算有点回报,如果我能死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关门,很冷啊。”张佳醒了。这么美丽的早上,同屋若是有一位美丽的少女,向你轻轻问候早安,那肯定是每个男人都会觉得幸福的事情。可惜后两者在这里都很煞风景,尤其是那五个字,可以说是恶语相加。

“抱歉啊。我一时兴奋,没注意。好久没有在早上起来了!”我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张佳一起来就把脸蒙了起来,看来女子还是很看重自己的容貌的。她现在一定很后悔当时的冲动。“你这次怎么睡得这么短?”

“啊?”

“大概才几个小时吧。”

“是不是你和我一样睡了一天一夜?呵呵。”

我的确不相信自己只睡了几个小时。就算岳宗仕说的是真的,我现在睡得越来越少了,不过又没有奇迹发生,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缩得这么短?大半年了,呵呵,我每天都在睡死过去的阴影下度过。如果我真的可以恢复正常的睡眠,我一定会乐疯的。

“我晕。就算我真的睡了一天一夜,你也不必高兴得把嘴张这么大,还流口水!”

果然,有口水流出来,我从记事开始就没有这么失态过,用力一吸,道:“我以为我会好呢。每天我睡觉你就趴在桌子上?”

“是呀,每天都腰算背痛的,腿也麻了。”张佳说着,用力拍了拍腿站起来。

我心里很难过,是真的难过。一个四肢健全的人,不会喜欢看到一个女子受苦,而且是为他受苦。

“今天开始你睡床吧。我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睡了。你也知道,我就是在刀尖上,说睡也就睡过去了。”

“本来是想把你拖下来的,不过你太重了。”

呵呵,那当时难道是我自己爬上床的?我有些感激。

“呵呵,其实我已经苗条很多了。以前还要胖呢。”

“也是,我第一次跟岳宗仕去地牢看你,都没有认出来。”张佳说着递给我一把刀,“你的胡子很难看,刮一下吧。”

我接过,对着刚升起来的太阳,道:“很锋利啊。你的佩剑?”

“嗯,不过很久没有用了。这里的魔兽不适合食用。大的能吃,又打不过。”

“刀剑不光是打猎的啊!”我的确没有在剑刃上看见缺口,想来她很爱护。

“我不像你,我从来就没有杀过人。其实来这里以后我才敢杀生的。”

我看着这把剑很不解。这不是一个剑舞剑,而是一把阔剑。很多唯美的人,都喜欢选择剑舞,因为那的确是一种剑术舞蹈,杀人之舞。所以这里,女性剑舞武士不少。

“阔剑是正统武士用的,你不是剑舞武士吗?”这是我第一次询问别人的职业,话一出口,就想起康广曾经教我的种种规则,不由心中又是一紧。

“不是。我是正统武士。靠力量和速度,没有花俏。”

“嗯,不过以你的体型,很吃亏呢。”

“是呀,当初玩的时候谁知道会来这里。不过以你以前的身材,也不像个刺客。”

“那是,我当时是牧师嘛。”

“呵呵,你性格这么极端啊?杀人救人都那么投入?”

我本就不想看到有人死去,不管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但是,杀人……

“喂,你没必要反应那么激动吧。”

“呵呵,没什么,一些过去的事了。”

“我倒是很好奇,你说你连武炳坤都不恨了。还有谁能让你记恨到现在?”

“呀!”我突然大叫一声,果然,她很紧张地看着我,我成功地岔开话题,“昨天我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啊?有么?呵呵,大概是你做梦吧。”

唉,不会说谎的女孩,我当然肯定是你打的,不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而已。算了,既然你不承认,我也不会深究。难道就是这个巴掌让我这么早醒来?我开始在心里权衡,如果是真的,要我用被打一记耳光的代价换来早晨的新鲜空气,是不是值得?

“算了,大概真的是梦吧。不过当时有点疼。”

“喂,趁着现在城门开着,你搬到城里去吧。我也没有义务一直照顾你。”

“第一,别用‘喂’称呼我,又不是真的是我老婆,那么暧昧干吗?”我发现自己有时候是很不正经的,就像现在,本来不过是脑子里的念头,居然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不知道她怎么想。

“第二,大姐,你好事做到底,照顾我就当做善事好了。等我得道飞升的时候你也可以修成正果了啊。”我马上转了一副嘴脸,张佳本来皱起的眉头,松了开来。

“不过……”

唉,自己也该知道,一个废人在这样的世界是多么给人添麻烦。可恨的是自己另外又的确是百无一用。真的要开宗立派,做个神棍,也得有人信你啊!

“算了,我不过是开开玩笑,等我确定自己的睡眠时间了,我就会走的。本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华夏的都城我还没有见过,找个机会游览一下,若能见到老朋友最好,若是见不到,也得想办法找个糊口的活干。

“你这样也干不了什么事。还是住在城里,拿份薪水,等纸张普及了,写点东西适合你。”

“我是想那份薪水留给你的。我要去趟沙漠。”

“那份薪水足够几个人开支的了,也算是岳宗仕以权谋私。我听过你的诗,你这样的人,只能动笔,拿刀对你来说很不伦不类。”

“呵呵,多谢,你是不是在说我很没用啊?”我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看她慌张的样子很有趣。

“我的意思是说你……哎呀,怎么说呢,就是,我晕,你已经是个废人了,难道还要去考武状元?”

“我有想过。”

“想你个头啊,还是好好做你废人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吧。”

我很配合地和她一起彩排了一下,孙悟空和白晶晶的经典对白,两人笑作一堆。半晌,总算停了下来。和朋友放浪形骸,半夜三更鬼哭狼嗥,那是常有的事。不过,和一个女生笑得这么夸张还是第一次,我有点脸红。

“你为什么还带着这块布啊?把脸都遮住了。”我伸手想去摘掉她的面罩。

张佳闪过,用手护了护,显然对自己的容貌有自卑感。我的用意本是让她正视现实,我就一直在努力正视哪怕再糟糕的现实,这也是我活着的一个原因。从她那双可以传情的眼睛里,还有在我脑海中模糊的印象,她原本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可惜那道疤。

“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戴着它?因为那道疤?如果你自己都在意,那怎么让别人不在意?反过来,我作为看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你自己又看不到,遮着干吗?”

大概是我奇怪的逻辑让她有点头晕,不过我要的就是这样效果。所谓的诡辩,其精髓不过就是让人陷入逻辑上的混乱罢了。不过张佳眼睛有点红,我担心自己太过着急了。

“算了,我印象里,你的鼻子和嘴巴长得比张曼玉王祖贤还要漂亮,一时色起,想欣赏一下而已,不肯就算咯。哎,我们一起去外面采果子怎么样?你不吃早饭的?就当保护我吧。陪我一起去吧。万一我死在外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不是亏大了?”

我半拉半推地把她弄到了外面,山野美丽的景色让她也一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我做了几次深呼吸,坐在台阶上。

“你不是说出去找野果吗?”

“其实,这么好的景色对我来说太珍贵了。野果什么时候都有得吃,下次再见朝阳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说得有点落寞。

张佳在我旁边坐下,叹了口气道:“我来这个世界之前,刚好和父母吵了一架,到现在都很后悔,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想想以前那么任性就想哭。”

“哭吧,我不介意的。”

张佳搡了我一把,眉目间传递的是什么神情?我无法解读,不过看着很舒服。

“哎,你多大啊?南方人?哪里的?”

“小姐,问别人之前,礼貌一点的做法是先报自己的资料。”我朝她笑笑,道,“比如,我叫乔林,年方二十有二,上海人氏,祖籍绍兴,敢问小姐芳龄几何?家住何方?”

张佳听到后面已经哧哧地笑了,果然是个美丽的早晨。

“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恶心死了。我是河北人,河北衡水。”

“衡水白干?呵呵。”

“你听说过?”

“当然,我去山西旅游的时候路过衡水,有个美丽的女孩在和我聊了一个晚上之后在那里下车,所以就记住了。”

“哦?难怪。你是不是很色?”

“不是。我不过是爱美而已,因为自己长得丑,所以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

“我现在就很丑。”张佳小声嘀咕着。

“听我说完。我知道只索取美丽却呈现丑恶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相貌是天生的,父母给的,但是内在是自己努力得来的,所以我就拼命看书。苏轼不是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吗?我就想靠自己内在的气质,来回报这个美丽的世界。”

听自己说着,差点都陶醉了。其实我并不是那么阳光的人,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看书不过是习惯成了自然。若说真的有什么目的,也轮不上刚才的那些回报之类。

“所以,你看,你才丑了几天?我都丑了二十二年了,我也没有找布蒙着自己啊。还有,听我说完。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美!另外,你还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即便你脸都没有了,光是这气质,就能让别人自卑很久。”

张佳被我说得把头埋得很低,看来我的话还是有点煽动力的。不过刚才把自己说得那么丑,她居然都没有反驳,让我不太舒服。除了妈妈老是说我长得丑,我真的觉得自己蛮可爱的。

“对了,我发现你这个人很霸道的呢!你老是不让我说话!”她突然抬起头,盯着我,脸上的布已经留在了膝盖上。

此时,我的目光若是有一丝退避,或是惊恐,她的内心或许就永远有了阴影。不过,事实上,我找不出目光游离的理由,尽管有道疤,这么近的距离看,她还是美艳不可方物。

“呃……有吗?你是什么星座啊?我是天蝎的。”

“双鱼,怎么?”

“很配呢!都是水像星座!而且网上说我们的配合度是百分之一百啊。”

“真的假的?你又岔开话题!”

“不骗你,你可以自己去网上查啊!”

“这里怎么查?”

……

这个美丽的早上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如果不是我困意袭来,连走回床上的力气都没有,那就更完美了。印象里,好像自己是往后靠的,有一股力,柔柔地托住了我的后脑,免得被再次砸成傻子。本想说“谢谢”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我就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她一个人在吃野果。

“好啊,你吃饭不叫我。呵呵。”

“见鬼了,你怎么又醒了?”

“倒,你好像很不希望我醒啊!”

“不是啊,一天醒两次,你会不会因为睡眠不足再变成傻子啊?”

“我只睡了半天?啊哈哈哈哈……”我完全不相信她在骗人,她也没有必要骗我。看来我复活有望,不会是因为武炳坤死了的缘故吧?还是因为自然而然,它本来就要好了?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该是抛物线的形态,起点到高潮到衰落。之前那么担心,有点庸人自扰。呵呵。不过,如果我再过半天才能入睡,那生物钟混乱得就更厉害了……

“吃点果子吧。本来没想到你晚上会醒的。明天早饭没了。”

“下午去采来的?一个人注意危险啊,你几级?”

“四十多,具体忘记了。不玩游戏那么长时间。”

“呵呵,那自保该没什么问题了。唉,如果我的能力还在,这个世界上的魔兽,除了龙,其余都没什么好怕的。哦,对了,你埋岳宗仕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三把匕首?白色的,有点绿光。”这么长时间,居然把那么宝贵的东西忘记了。

“哦,那种匕首?我把地上的所有武器都埋在附近了。那不是普通的匕首吗?”

“那是龙牙匕首。用龙的牙齿打造的,锋利无比。”

“很贵吗?”

或许他们冰岛没有这种东西吧,这么久了,若不是提起汉唐的发家史,人们也不太会讨论龙。

“因为龙比较稀有,而且,迄今为止没有人能杀得了龙。龙威难犯。”我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考虑,没有把我们屠龙的事情告诉她。不知道是直觉上认为有隐瞒的必要,还是因为撒谎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啊?那我们快去拣回来吧。”

“也不急于一时,明天吧。我们一起去。”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了一股不安。如果是葛洪在,他一定会鼓励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是,我又实在找不出不安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