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三春宝钗到莞玳房中说笑，正遇莞玳在听王嬷嬷说帐，便起意要学，正合了莞玳心意，因道：

“真论管账，我也不过是初学，你们若是真想学，与其只听我说，还不如直接上手，学着学着就会了。”

三姐妹里唯有探春要强，一听这话却先有些抑郁。她何尝不知，可惜她一介庶女，又有凤姐儿在，哪里轮得到她管家。

莞玳一眼看穿了探春心中所想，连忙续道：“今天嬷嬷来说，我家有一个小绸缎铺子，掌柜的因生意不好要退租了，我想着，姐妹们眼光独到，又都通女红针凿，不如我们合资来经营这个铺子，出钱出力都使得，就是想出什么好的点子，好看的花样子也可，每月所得大家分成。”

探春越听越喜，待莞玳说完便道：“这个意思倒也新鲜，总听说租铺子，却没听过合资分红的。只是我们都不懂这些，恐怕会亏本。”

莞玳安慰地笑道：“不过这么一个小铺子，本来不值得什么，咱们姐妹也就是玩玩，懂些账面上的东西，知道些经济庶务就好，正经的活还是要铺子里的人去做。只是要辛苦些姐妹们身边信得过的大丫头，时不时去铺子里看看，也免得外面的人不仔细，等分红的时候，也要给她们打赏些许。”

探春至此放了心。迎春生了个木头的性子，本有些怕事，此刻听莞玳将情理讲明，纵使再迟钝也知道这是莞玳的好心了，因也随声附和。

宝钗听着莞玳话里话外把自己排在了外围，有些不开心，但这也无可厚非——薛家有自己的铺子，莞玳怎么说也没有让宝钗到自己家铺子帮忙的道理。

贾家少爷有嫡庶之别，姑娘们却是一般的尊贵，三春又一直在贾母膝下，吃穿用度不用自己费心，月例加上长辈赏赐，每人都颇有些积蓄。

次日再来时，每人都带来了一百两银票，虽然不多，但在三春来说已经是一笔巨资了。毕竟能不能赚钱还是两说，总不能一下子把钱赔光了。

这一次宝钗没来，应该也是怕尴尬。莞玳怕三春多心，自己也只出了一百两，又道：“这一共也有四百两了。以后每月收益，我们每人两成，一成是铺子里人的工钱，半成给派去的大丫头打赏，半成仍旧放在铺子里流转经营，这样可好？”

三春都说好，探春更是有心，道：“林姐姐说铺子原来只做绸缎生意，要我说，不如也兼卖些衣衫和香囊扇袋手帕之类的精细物件，咱们在家里也见了许多好东西，也可以帮忙画些花样子。”

莞玳笑道：“不得了了，我竟招来了一个财神爷，咱们都要金银满斗了！”

迎春惜春笑道：“可不是呢！”

探春脸上有些挂不住，姐妹们身上都缠闹了一会儿，方消了气。

玩笑过后，莞玳敛容道：“三妹妹的主意不错，不过做生意也要一样一样来，前两个月我们只做绸缎生意，先找好手艺上乘的绣娘，然后再开始卖衣衫和那些精细物件，否则怕是要忙乱。”

探春闻之也觉出自己心急了，因道：“林姐姐说得极好，就这么办。”又道：“不知姐姐要派哪个丫头去铺子？我这里是劳烦侍书了。让她们也都相熟，以后也可有个照应。”

莞玳一指雪莺：“就是她了。雪莺在我这里最年长，做事更稳当些。以后侍书有什么话不好对铺子里的人说，就告诉雪莺吧。”

惜春那里用的是入画，年纪不大，却是平日里用惯了的，极是妥当。迎春没经过这些事，还有些犹豫，莞玳一眼看见她身边跟着司棋，轻轻一笑道：“二姐姐还想什么？现成的人就在这里——司棋是二姐姐的大丫头，她又能干，对二姐姐也是极上心的，不如就让她去，二姐姐也能放心了。”

迎春被点醒，忙问司棋意思。司棋心里其实也想去，虽说铺子忙些，不过也就是跑个腿，每月还有打赏，何乐而不为呢？因点头应下了。

莞玳看着司棋掩不住的欣喜，忽想起迎春平日里总受奶娘的气，全赖司棋护着些，如今司棋去铺子里，以后只怕越发不得安宁。一时又有些怨自己，光记着司棋能干了。

于是次日上午，给贾母请过安，莞玳便在雪雁陪伴下进了凤姐儿的小院子。

凤姐儿见到莞玳过来还是有些惊讶的，往常她与莞玳虽也常在贾母房中见面，时不时地也有人情往来，可她因着王夫人，也没怎么去过西跨院，莞玳也从不来她房中。

这几年相处下来，她也渐渐明白这位林大姑娘看似万事不留意，却也不是人人可欺。至少面对宝钗，莞玳从来没有落过下风，还偏偏四两拨千斤，让人说不出什么闲话。

“林妹妹怎么移驾到我这里来了，难怪今个一早我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贵客临门呢！”凤姐儿一边打趣，一边给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会意，将丫头婆子们都支了出去，单留着姑嫂两人说话。

对着聪明人不需要拐弯抹角，莞玳也只是寒暄两句，便将来意说了出来，又道：“这是府里的事，按说没有我插手的道理，只是我实在不忍心二姐姐受委屈。若是凤姐姐为难，只当我没说罢了。”

平常迎春都由贾母教养，跟凤姐儿其实并不十分亲近，凤姐儿也就没想着要真得照看她，不过面上过得去算了。如今这话由莞玳说出来，她也有些奇怪，觉得不像是莞玳往日里的性子。

因道：“这倒是我不仔细了，竟委屈了二妹妹，回去我让平儿走一趟，定要理一理这些刁奴。”

莞玳一笑道：“凤姐姐管着一大家子人，哪能事事都顾到了。我在客中，过问主家的事已是罪过，还请凤姐姐不要怪罪。”

“妹妹说这话就是见外了。你放心，我还不是那乱说话的人。”凤姐儿只当她是怕人说闲话，忙道。

“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些别的事要对凤姐姐言明……”

这一个上午姑嫂两个在小屋子里谈些什么，连守在门口的平儿也不得而知。只是快到午饭的时候，凤姐儿推门送莞玳出来，已换成一副极忧心的样子。

待莞玳走后，凤姐儿方叹了口气，道：“你去二妹妹屋里一趟，就说王嬷嬷年老，给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养老去，二妹妹年岁也大了，不用她在身边陪着了。”

平儿心知事情不止这些，倒也不敢多问，因领命出去。临走还得了凤姐儿的话，以后二姑娘房中有谁敢作兴，就是跟她琏二奶奶过不去。

迎春的奶娘虽不想出去，奈何凤姐儿令行禁止，谁敢多嘴，只得愤愤不平地回了自家。自此，迎春的日子终于平静了许多，她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便开始时常到凤姐儿房中走动说话，也帮忙教导大姐儿，姑嫂间关系亲近不少。

凤姐儿因着那日里与莞玳的交谈，也少走了许多歪路，尤其是一件要紧的事情及时得到修正，免了后祸。当然，这是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