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作者:末烬      更新:2020-07-16 12:53      字数:2011

却说元春游园毕,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百般眺览徘徊。因见一处处铺陈不一,一桩桩点缀新奇,兴致大发,乃命传笔砚伺候,亲搦湘管,择其几处最喜者赐名。按其书云:

“顾恩思义”匾额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

此一匾一联书于正殿,赐园名为“大观园”,又有“潇湘馆”、“怡红院”、“蘅芜苑”、“浣葛山庄”、“大观楼”、“缀锦阁”、“含芳阁”、“蓼风轩”、“藕香榭”、“紫菱洲”、“荇叶渚”等名;又有四字的匾额十数个,诸如“梨花春雨”、“桐剪秋风”,“荻芦夜雪”等名,此时悉难全记,又命旧有匾联俱不必摘去。

元妃趁兴,先题一绝云: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写毕,向诸姊妹笑道:“我素乏捷才,且不长于吟咏,妹辈素所深知。今夜聊以塞责,不负斯景而已。异日少暇,必补撰《大观园记》并《省亲颂》等文,以记今日之事。妹辈亦各题一匾一诗,随才之长短,亦暂吟成,不可因我微才所缚。且喜宝玉竟知题咏,是我意外之想。此中‘潇湘馆’,蘅芜苑’二处,我所极爱,次之‘怡红院’、‘浣葛山庄’,此四大处,必得别有章句题咏方妙。前所题之联虽佳,如今再各赋五言律一首,使我当面试过,方不负我自幼教授之苦心。”

元妃题诗,这是又一份荣耀,下面免不了又是一番奉承。莞玳在心里默默吐槽,元妃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首诗与后来姐妹们开诗社所做真不是一个水平线的。

一时宝玉下去构思他那四首诗了。姐妹们也各有著作,莞玳便把林黛玉那首世外仙源默写出来,交由探春用彩笺抄出,奉给元春。

本着尊重原著的精神,莞玳回身去看宝玉所做,见他果然用了“绿玉”,不由得一笑,遂将原委分明,让他改成“绿蜡”,又道:“贵妃省亲,原是为享天伦,也无拘你作诗好坏。你就放心做出来,娘娘必定欢喜。”

宝玉本有心让莞玳帮忙,谁知这一番话说出来,倒让他恍然大悟,道:“妹妹此言有理,只是我一时不得灵感了。”

莞玳略想想,轻声笑道:“我这里倒有一句‘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可用在杏帘在望里,只是再想不出了。”

宝玉听了这句,顿时文思泉涌,其他三句也随之出来了。虽与林黛玉所做不同,但也自有风骨。元春看毕,喜之不尽,说:“果然进益了!”又指“杏帘“一首为前三首之冠,遂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

作诗之后,贾蔷领着一群小戏子将好戏开锣,吵吵嚷嚷的,莞玳也不喜欢,再加上熬夜,脸上也有些疲倦之色。宝玉在旁边见了心疼得不行,悄悄问道:“妹妹可还好?要不我禀了老祖宗,让你先回去歇着吧。”

莞玳摇摇头,道:“这却不可。贵妃召见,提前离去是失礼。你看大家都倦怠,怎能单我一人去歇息?”

宝玉一想也是,便道:“那妹妹往后面坐坐,离戏台子远些就好了。”

看戏虽然烦躁,幸好看了几出就完了。然后撤筵,元妃将未到之处复又游顽。忽见山环佛寺,忙另盥手进去焚香拜佛,又题一匾云:“苦海慈航”。

少时,太监跪启:“赐物俱齐,请验等例。”乃呈上略节。贾妃从头看了,俱甚妥协,即命照此遵行。太监听了,下来一一发放。

众人谢恩已毕,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元妃听了,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与贾母等好一番言语。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去了。

莞玳冷眼看着这鲜花着锦的景象,感慨万千。元妃回宫,贾母自然伤心,可到底隔了一辈,何况照在她再不舍得,当初不也是她和王夫人将元春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么?

王夫人也伤心,可就算是这共叙天伦的时候,她也没忘了让元春见宝钗,以达成自己的心愿。贾母和王夫人其实都是在逼迫元春,逼迫这个看起来无比尊贵的女人站在自己那一方。

可她林莞玳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批判贾母和王夫人呢?人都是有私心的,她也不过是局中人罢了。

“林妹妹,你怎么了?”宝玉看莞玳脸上似悲似喜得没个滋味,眼神空灵,忙关切道。

莞玳霎时回神,见宝玉脸上犹有泪痕,因道:“你擦擦泪吧,让老祖宗看见,又该问了。”说着,便将腰间的手帕解下来递给宝玉。

宝玉接过胡乱擦了擦,道:“大姐姐既然不得不走,那不回来也罢了,既然回来了,又不过三五个时辰的团聚,为的什么呢?”

莞玳一愣,不知宝玉为何放此悲音,忙劝道:“若娘娘一入宫便不再回来,你是不必受离别之苦了,娘娘可不是要一人忍受思念了?你可想好了,老祖宗和太太她们还能入宫探视,你却是不能的。”

宝玉方笑道:“是我痴了。这世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哪有不散的道理呢。”

莞玳却道:“你这话也不对。该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今日的分离,是为来日更好的相聚。”

“更好的相聚么……”宝玉若有所思。

莞玳忍不住漾开一朵灿烂的笑意。的确,宝玉现在还有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可他毕竟是红楼梦中难得的赤子之心了。在场这么多人,也就只有他为元妃流的眼泪,真挚地不掺一点杂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