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潇潇夜雨，方肆独自一人走在街头。

八号考完了高考的全部科目，晚上同学们聚在一起吃饭，然后ktv。

完事之后，方肆一人走上了飘着夜雨的街头，城市的喧嚣在雨中被吞噬了，淅淅沥沥格外让人心静。

像是突然多出一截记忆一般。

如果不是记得一年后的明天他会在他喜欢的女孩面前一败涂地，如果不是记得一年后的明天他会在世界面前接受救世主的加冕，如果不是记得一年后的明天他会死在曾经追过的妹子的枪下。

他会很高兴。如同二刷一遍喜欢的电影或小说，总能发现一些细节和小乐趣。

可是现在他很无助。

他未来的中国好室友，现在可都还不认识。

城哥，骚哥，六姐，天亮，老王。

城哥也许会去清北读博硕，然后投身游戏开发。

骚哥和老王毕业之后好像都出国了，应该是度蜜月，婚礼都在国外呢。

六姐还有天亮早就没了联系，同学聚会他们都没有到。

他知道，六咸鱼终将聚集。

他还知道，这个暑假他将有个亲人去世。可他也不知道，历史是不是可以改变。他还知道五年之后人类如果不逃离地球，将有绝种之劫。可他也不知道，人类该怎么做才能存活？

谁能告诉我？

谁能救救我们？

雨夜之中，方肆忽然发现四周已经空无一人，恐惧如同幽灵般蔓延，可是他十七的高二病使他挺直着矗立。高傲如脊。

夜雨中，一点星光骤然。

随着脚步声溅水声逐渐由远及近，方肆才发现这是一个男人叼着烟，烟头明灭如星子。

“……”方肆默默摆出一个武打的架势，这还是看陈真学的。

别的先不管，姿势要帅。

对方低低一笑，递出一根烟来。

方肆没接。

“湘水。”声音有些沧桑，“别嫌弃，我们程序员就好这口。”

方肆知道，湘水牌是便宜烟里最有逼格的，装逼烟里最劣质的。

方肆依旧没接。

叼烟的男人有些无奈。

没有经过社会大染缸磨平棱角的少年就这点不好，但也就剩这点脾性和血气了。

“好好安慰那个孩子吧，他以为他什么都没有了，其实还有一个世界。”他复述了一遍。

方肆一愣。

黑幕和一个完美无瑕少女的光影一掠即过。

接过烟，对方擦着火机帮他点燃。真奇怪，下着细碎的雨花也丝毫不影响火机的火。

“咳咳……”对方咳了两声。

“你觉得这生活是稳定好，还是刺激好？”咳着咳着对方问。

又是……无聊的问题。

方肆觉得肺里刺激，呛劲冲到鼻腔，张开口对着夜空。才回答：“我和别人不一样。”

“嗯，我知道。”

方肆忽然很想有人认同他，认同他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是普通的学生而已。仅此而已。可是这个男人却说：“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方肆觉得心里憋得慌，却无人诉说。他空有凭空而来的记忆，十七岁的光阴刻在骨子里。他忽然很气愤。

他觉得他身边一直有个方格子，他走前边，噔咯，撞上了。他走后边，噔咯，撞上了。他转弯，噔咯，撞上了。他说：“我很方，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

“可是我也不愿圆，圆没什么好的。”

“你有几个角？”

“四个。”少年板着指头算，“一个是直角，一个锐角，一个是钝角，还有一个我不知道。”

对方点点头，继续表示赞同。他说：“相交才是角，平行没有角。我调试过无数个程序，不一定错误才叫bug，巧合也叫bug，缘也是bug，劫也是bug，你这个属于警告，不严重。”

“警告？”

“我要警告你，千万别撞上你的平行线。就像参商不可相遇，有些人是不该遇上的。”湘水烟在雨中愈发明亮，两只鹰隼锐利的眼神扎上了方肆，意味明显。

方肆摇摇头：“你说天命？不可能。我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卑躬屈膝，奴颜婢膝呢。低到尘埃里的那是乞求而不是爱情，不平等的关系怎么能得到尊重？”

“你的烟掉了。”

方肆恍然低头，湘水烟一半还未烬，就因为方才的慷慨激昂掉在洼地里，漆黑。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忽而，雨也歇了。

周围街灯断断续续亮起，偶有行人路过。方肆弯腰，捡起干燥的半截湘水烟，塞进口袋里，若无其事地大步朝前走远了。

管他前面有没有方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