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

和冬至一样，大雪是标在农历底下的一个节气。

这天既没有大雪，也没有小雪。

邓真走在空无一人的干燥的路面上，他知道十三天后这里将有一场赛车盛事——由曾经风靡一时的秋名山车神、宝刀未老的国安局的委员，刘晓，对战，当红炸子鸡、fbi最高执行官，荀子羞。

届时，不仅双方的好友会到场观看观摩，还有很多对赛车感兴趣的或是对这两个人感兴趣的人会云集于此。

顺着赛道一直走，一直走，邓真闲庭信步，每一步都显得极有耐心。虽然是走在宽敞的柏油路上，但是他走起来仿佛走在高空悬挂的钢丝上，偏偏每一步又极稳——就像他杀人一样。

我是一个杀手。

“我是一个杀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会在任务开始和结束时这么告诫自己，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杀手的特质。把他丢进张震金城武吴彦祖彭于晏当中，绝不会令人人感到突兀；反之让他和宋小宝蹲起马路边，也丝毫不会有所违和。邓真在一群帅哥男神里亦无伤大雅，混在屌丝死废宅堆里也并不扎眼。

杀手需要平凡。

他选择在最后一个弯道的转折处的竹林埋伏下来。简单地布置一下，伏下来，十三天。

十三天后，冬至。

算算时间，目标也即将抵达。

邓真一直盯着路面的眼睛眨了眨，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看见什么幻象，但，路面上走过的那个女孩也太违和了。

一脸严肃，仍藏不住的俏皮可爱；穿着最古板的黑色风衣，却滑稽得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妙趣横生；黑色礼帽下两只咕噜噜冒着水晶梦幻气泡，像是娇生惯养的猫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邓真。

邓真汗颜。作为一个杀手，这实在是二十一世纪最大的失误，在接下任务后他花了一周时间来设计的暗杀计划，并提前十三天潜伏，不惧风雨蚊虫，只等目标在急速间刹那的空隙他送他去见上帝。想想，在那种那种高速移动中，他并不需要多余的伪装，因此也并没有考虑到有人会来到赛道中——事实上，一般人也并不会来赛道中央，毕竟这不但会影响赛车手的发挥并且很危险。

他一动不动。超强的耳力有了反馈，地面的竹叶唰的一下荡开，这是最后一个弯。

“小朋友，过马路要走斑马线。”

邓真出道以来，从未失手。这在杀手界，也许并不算是多么伟大的战绩，但是这，是每一个伟大的杀手的基础，想想，国产凌凌漆、里昂……这些伟大的名字无不是如此。

但是，并不是每个伟大的杀手都能接到sss任务。三个s的任务在人类历史上极其少见，上一次sss任务大概是刺杀罗辑博士吧。而且，并不是所有杀手都能接sss任务的，四星杀手有一定几率才能挑战sss任务，除此之外，只有五星杀手才能接sss任务。——幸运的是，邓真就是一名五星杀手。至于关于邓真如何成为五星杀手的，以后会详细说，现在我们只要知道，当世只有寥寥数个五星杀手现存人世。

了解这项任务的时候，他了解了刘晓的前世今生，只问了任务发布者一个问题：“为什么？”

“因为他是刘晓。”

刘晓，今年已经四十一岁，爬到国安局的委员的高位，有幸福的家庭：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女，吃穿不愁，工作轻松，能够给予后代最优质的教育。同时他已经有过辉煌、热血的战绩，被誉为“黑暗时代的曙光英雄”，现在还能热心公益，为人类的事业作进一步微小的工作。

就是这样一个人。邓真曾坐在幽暗的房间，只点了一根白色的蜡烛，看刘晓的三张照片，分别是幼年、青年和中年。

幼年的刘晓倔强、孤僻的性格通过嘴角展露无疑，远离父母，生疏姐姐。——邓真没有父母，但是他绝对无法理解刘晓对姐姐的疏离。

青年的刘晓焕然一新，黑发直而柔顺，黑色的瞳子，眼底有着幽深如潭。乍一看颜值很高类似美队和白客的合体。任谁看了也只会觉得很正常或许还会心生好感。

中年的刘晓发挥了最后这一种特质，头发梳起露出方正的额头，友善有加，即便是最刻薄的长舌妇看了也会心生好感。这个时期的他在政界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他了解他。

轰鸣声先声夺人，那辆六神霞光的霞光雾气已经飘散过来，映射到女孩的侧脸，映在女孩猫一样的眸子里，霞光四溢，那就像是晚霞的眼睛。

ae86跟邓真预期的，一模一样，不但速度、路线的选择、超车的角度，甚至过弯的车辙都和邓真预期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起点线和终点线的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不仅仅是因为：ae86一直精彩地吊在六神霞光屁股后面，没有被甩开，更是因为这是最后一个弯，ae86要反超了！！！

有人充当解说员激情解说：“一个极限过弯，最后一个弯了！86还有机会吗！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啊！！！平行了！这一刻秋名山车神不是一个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反超！！！”

紧紧盯着屏幕的观众随着道路上无人航拍机的过弯视线跟随，第一次两辆车在半弧线处实现了车头平行，ae86在内线并迅速反超——

——这是最后一个弯。

——六神霞光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ae86过弯并反超了。

一个专修眼力的能力者观众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看见什么幻象，但是路面上走过的那个女孩也太违和了。

他不会想到有人会来到赛道中——事实上，一般人也并不会来赛道中央，毕竟这不但会影响赛车手的发挥并且很危险。

好在当他再次睁开眼，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但那种惊艳的感官享受永远保留下来——“见鬼！”

下一瞬间，ae86抵达，六神霞光尾随其后。

毫厘之差，秋名山车神卫冕成功，再一次证明了自己在赛车界不可撼动的地位！

“yeah!!”众人的欢呼声达到高潮，震得刘晓耳蜗生疼。所以说最开心的应该是我在对吧！

荀子羞下车后和刘晓紧紧握手，“真好。”

“真好。”虽然没有理解其具体含义，刘晓还是接了话。从小到大刘晓都是这样，有个怪癖就是喜欢补刀和打断别人的废话，但是对于这种蕴含深意的话，刘晓是想多听听的。

终点站人潮涌动，多是不认识的名流，都来和刘晓握手。带着喜气洋洋的表情，好似赢了这场比赛的不是刘晓是她们一样，当然热情的年轻漂亮女孩也有，刘晓极力避免，他在人群中搜寻妻子的身影，遗憾的是并没有看到。

她说过的，有时间会来看的。

但是他看到了一个最不愿意看到的女人，偏偏还和她对视了一眼，她娉娉袅袅地走过来，手中还端着一杯黑色的茶。

“来。”

虽然不想喝，但是还是一饮而尽。永远不要和女人在无谓的事情上争执。即便她不是女人。

叶荀是刘晓同在国安局的同事，虽然叶荀的职位没有刘委员那么高，但是人家的男朋友是委员长。她高挑，眼睛正好直视刘晓的唇，这让他总觉得说起话来有些不顺畅。

还是大姑娘的年纪，叶荀一直给他老谋深算的感觉，这也是讨厌的一个因素之一。

“恭喜。”

刘晓的癖好是打断人家说废话，这会让他有种得罪别人，不畏强暴的快感。偏偏叶荀的话很简洁，而且很有信息量。

恭喜？恭喜什么？赛车赢了荀子羞？

叶荀盯着刘晓嗫嚅的嘴唇，有点像正在缓慢旋转的银河系，一想到这，叶荀噗嗤笑出了声，这是她喜欢看刘晓嘴唇的原因，而是总是让她感觉自己很无聊很幽默，并且她打定主意永远不告诉他这个秘密。

“那、那还好，谢谢。”刘晓怀疑自己嘴角沾了黑茶的水渍，但又不好意思用自己性感的舌头伸出来舔一遍。

“哦，刘委员，需要向你汇报两件事。”

“说。”刘晓潜意识觉得她要开始说废话了。

“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要先听哪件？好事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坏事对……”

“打住。”刘晓看着天色渐晚，夕阳西下，天边燃起一片火烧云，有点像一只眼睛。“先回国。边走边说，先说好事。”

“怎么说呢……”叶荀跟着刘晓的步伐往ae86走去，并坐上来副驾驶，“这场赛车的的意义在赛车界我不知道，但在超能力领域，视为是fbi和国安局的一次碰撞，一次交好的赛车外交预告。世界七大顶尖超能力组织，我们的潜力是最大的，fbi的势力是最大的，我们的接攘会……”

“打住。”ae86朝下山路，缓缓驶出落基山脉，刘晓开车一向遵循自我自嗨疯狂，女士在场绅士的原则，“所以……”

“所以我或许应该叫你刘副委员长了。”

“副委员长他……”

“死了。”

“……”

刘晓说过，叶荀其实一向话语简洁来着，而且信息量很大。他决定回去了解这件事，但是——这绝对称不上一件好事，对于他也是——他升职太快已经招人眼红了。

“坏事？”刘晓决定听听坏事，转换一下心情。

叶云悄咪咪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侧面的细软的鬓发被勾到耳后，窗外是成片成片被夕阳染就的血红的竹林。

“你们赛车的最后一个弯道，在你和荀子羞过了那个弯大约一秒后，一根最高的竹子砸下来，打到路面上……”在刘晓听到这时，她顿住了，月牙儿似的眼睛透着充盈的笑意。看来她果然认为他当上副委员长是一件好事。

等了半天，刘晓认真开车，追逐着落日，丝毫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然后那段路被打成渣渣，爆破力大约相当于两吨tnt炸药。”

“有人要杀我？”说出这句话后，刘晓有种恍惚感，多少年了，没有这种感觉了。在草原呆久了，都忘了森林的感觉了。他的【死亡溯回】大概尘封了二十年了吧，人们都忘了吧。

“初步判断，是的。”叶荀嘲弄地嘟起嘴，“大约是蹩脚的的无星杀手，一个陷阱连当事人都没有发觉哈哈哈哈……”她笑得弯下了腰。

“哈哈哈哈……”刘晓跟着干笑。这个姑娘天然有种热情的感染力，便像这晚霞，绚烂。

“你看这晚霞……”刘晓看着空旷的地平线前即将落下的红鸡蛋，周围闲适地拂过一片晚霞，中央空出来，“像不像……”

“眼睛？”这次轮到叶荀来打断他了，“没想到刘委员长这么有诗意呀。”

这么快就摘掉了副字……这姑娘真是大大咧咧的。刘晓心想，至少等过两三个月，大家熟悉了我和你男朋友平起平坐，再糊成委员长，之后再……打住！

“停停停……我可不记得委员长什么时候姓刘了。我也不是有诗意，我只是……好像，对，好像。”刘晓努力在记忆中回忆，一个弯，然后好像看到了一个如晚霞的眼睛一般的女孩。

但那，仅仅是好像。

就像冰川极光，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