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会有点不舒服，大概就是当方肆将她和另一个女生同等视之的时候…虽然她用‘这就只是个刚刚产生灵智的机器人’来安慰自己，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并不是已经活了二十四岁的情感丰沛的人类就能轻易理解通透的。

“唉，这啥二号，即便有一定的智能，可惜不懂人类的情感。”萧烟一直密切关注着身后抱着小二哈和二哈笑得一样傻乎乎的方肆，心中暗道。

方肆和萧烟又回到那条菜市场前的街道上，这条街终端是隔着天桥的商场，尽头是新华书店，中间百分之三十是女装店，百分之二十是理发店，还有百分之三十是各种美食店，剩下的不是宾馆就是药店或网吧。

“之前不是逛过无数遍了吗……连臭豆腐都吃了五碗都没看见卖早点的。”

萧烟指着不远处榆树后边一家面馆道：“我妹换了招牌，因为她觉得专一做一种面比较好。”

方肆肃然起敬：“有点馋了。”

两人走近榆树，便看见一队人像是上公交车一样横着在一个小店铺前排队，那个店铺上的店子招牌上书：阳春白雪。

方肆恍然，这么文艺的名字难怪没认出来。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相对，其曲愈高，其和愈寡，看来这位小姨子有点功底。

凑近一看，却是门口摆着一个油条架，刚出锅的油条香味四溢，刺激着在场人们的嗅觉。

摊主是一个约摸双十年华的女孩，麻利地在案板上揉着白嫩的面团，一面不慌不忙地将做好的油条胚子一根根下到油锅里。

油锅架的铁筛子整整齐齐摆放着金黄欲滴刚炸好的油条，望之生津。

一个学生照着门墙上的收款码扫了下。

“支付宝，到账，十元。”

女孩浅绿色短裤后的深绿半花围裙口袋里手机响亮地提醒。

方肆心想，这学生看起来瘦瘦的，没想到一个人要买十根。令他大跌眼镜的是，女孩总共只给他一根。

帝都的油条原来十元一根么……方肆仔细一想，倒也合理，这儿物价可不比他那小县城。

双目往屋里看去，价目表很清楚写在小黑板上，油条是十元一根，烧饼二十元一个，豆汁儿八元一碗，焦圈六元一个，咸菜三毛一碟，包子又分不同种类……这是早点。

面呢？方肆还在啧啧称奇，臀部忽然忽然受到偷袭，手赶紧捂住，却抓到一只纤纤玉手。

萧烟绛唇一呲：“去，快去帮我妹干活！”

见那女孩虽手速飞快，但来买早点的实在太多了，方肆之前看了数遍，早已学会，走过去道：“我来帮你。”

女孩一愣，这几天请的服务员回家生孩子去了，所以她一个人确实干得热火朝天的。

这种悍不畏死上来搭讪的还真是第一次见……见…她看着方肆坚定清澈的眼神，棱角分明的脸型，心跳漏了一拍似的，低头轻嗯了一声。

方肆见她反应奇怪，也没多想，立刻拿起一条胚子，轻旋一捏，再拉边拉边放进油锅，炸的时候用筷子翻动，炸成金黄酥脆便及时夹出来，这样不会老。

女孩惊讶地发现，他刚开始几根炸的还不是很好，有的没有炸透，但是后来却愈来愈精准，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复制出来的。

方肆双手像是竹节晶莹，动作简洁迅速，竟是比女孩还快上三分。

不远处的萧烟微微点头，方肆的眼力超绝，这么多油条在锅里翻滚，但他却能按照先后顺序把油条有条不紊地捞出来，没有半点差错。

女孩放心地让他卖油条，又顺便教了他其余早点的制作过程。

不多时，排队的长龙缩短，忙到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来买早点的人才少起来。

收了摊，女孩招呼方肆进屋坐，才看到笑意吟吟的萧烟从榆树后走出来。

女孩娇羞道：“姐你也真是的，让姐夫来做这种活。”

萧烟忽然发觉，自己对那个男人所有的感情都空如旷野。毕竟也没有过共同的记忆。

微微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萧烟轻声说：“沙啊…你姐夫不是死了么。”

萧沙整个人僵住了，小脑袋机械地转过去看着方肆，傻眼了。

“姐，你、你不要吓我……”但是的的确确，那天婚礼来的噩耗，那天晴朗的葬礼，她都真切参加了的。

对于这位姐夫，她自然也只是看过照片，因此拍了拍方肆肩头：“不好意思啊，你跟我姐夫太像了。”

有些用力地揉揉自己的脸，方肆露出干净的笑容。对于一个机器人来说，变个脸当然不是难事，他已经决定今晚就要彻底撕掉邓艾黎的标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斩断与身边这个女人的联系。

方肆从没认为自己是萧烟买的商品，而是出于一种同情寂寞的复杂心理陪在她身边。

三人坐在面馆里的干净椅子上，姐妹俩闲谈片刻后，萧沙叹气道：“唉，逃出来有什么好的……你啊还真不让人省心。”

萧烟似笑非笑：“你有资格这么说吗……”在萧烟的描述下，萧沙的老公似乎也是帝都豪门的继承人，不过两人属于政治联姻，性格颇为不合，她就逃出来了。

谈及方肆，萧烟幽幽道：“这货是我买的机器人，只不过比较聪明。”

“啊？！”萧沙盯着方肆上下打量，道：“会不会是你搞错了，买了一个星奴？”

这下萧烟也不敢确定了，讪讪道：“不可能啊，不然怎么可能长得跟艾黎一样。”

方肆老神在在，任两个女人瞎猜，反正总不可能猜到远在s省某个寝室爆炸案的悲催单身狗身上吧。

最后，萧烟琢磨道：“你真的是机器人吗？”

“我，机器人，机王。”方肆傲娇地说。

萧沙明眸好奇问：“你叫什么名字？”

方肆愣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方肆。

肆无忌惮的肆。”

萧烟惊呆了，这是方肆第一次展露个人的特性。原来他有自己的名字，原来他叫方肆，原来他惊艳绝伦。

萧沙则没有萧烟想得那么复杂，嘻嘻笑道：“那好，既然你是我姐买的，那就给我干活，工资的话……就按机器人劳工法算，如何？”

机器人劳工法属于机器人管理法，而后者又是和交通法以及动物保护法并称银河三大律法。随着科技的进步，越来越多的岗位分配给机器人，而劳工法规定的补偿就是补充能量、更换配件以及保修包换。

方肆道：“三年包换五年保修？”

“当然。”萧沙说的理所当然。

方肆小心翼翼地继续问：“给补魔？”

萧沙莫名其妙地点点头，而一旁的萧烟霞飞双颊，显然是回想起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阳春白雪的店面是学校侧门对面的堕落街溜简易房子，有围墙有店铺，简易房子分楼上和楼下两层，楼上的小阁楼晚上睡觉，楼下放了六张重枣木桌子，作为店面。

据萧沙说，这房子月租两千八，按月交给居委会的大妈，她们居委会每逢年过节也有福利来搞搞活动。

早上卖完早点，萧沙从中午开始做的便是清汤面。与胡里花哨的早点不同，她，只做一种面——清汤挂面。

也不知萧沙哪里学来的手艺，除了揉面以外，拉面的功夫也是潇洒利落，至于汤头配料似乎都是从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几粒葱花或几根吝啬的青菜叶子，一清二白的滋味却食而不厌。

有着固定的食客粉丝基数，中午晚上都是人满为患，足以见之魅力。

方肆中午第一次吃的时候，几乎要落泪了。

要是天天能吃到这面，就是萧沙不给他钱也干。这种味道经过方肆的味蕾后，触动的感觉放大了一百倍，没有那么多的恼人的人工酱料，只有最纯粹的温情流淌。

就像简简单单的马尾，干干净净的脸庞，清澈的瞳子，如春风拂面，清新自然。

萧烟问：“是不是想起初恋了？”

方肆点点头，说：“我要去上学！”

萧沙收走两人的海碗，翻了个白眼，这不是跨服聊天吗？

一个天真的女人居然问机器人他的初恋爱情，一个机器人不好好干活赚油费竟然异想天开想去上学！

其实萧烟只是想起自己的初恋，想找一个人问问罢了。她想，邓艾黎算不算她的初恋呢？大概是算的吧，毕竟都成婚了。

但又和电视剧里差的太远了些，只远远见过几面，甚至成婚那天他都没到……到不了，也不能怪他。

方肆没有过恋爱，一直是条稳健的单身狗，不出意外的话毕业之后参加工作踏踏实实干赚个首付，或许会会相亲择定那个共度余生的女人，然后或许平淡一定平庸地度过这一辈子。

在命运的洪流的裹挟下随山河泥沙俱下，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思考着我是谁这种哲学问题。

对于自己的过去，方肆很清楚。至于未来，还没来得及踩下脚印。

方肆心中没有抹去的那个影子不是早逝的父母，而是那个学生时代暗恋的大众女神。很奇怪不是吗，一个人的精神寄托竟然，是一个不认识自己且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旁人。

“那你老老实实把学费赚到再说。”萧沙狡黠地说，她觉得方肆就是上天给她送来的免费劳动力，关键能干还养眼！

方肆道：“成绩好可以免学费而且还有奖学金。”

萧沙大惊：“你……你真要去？”得到肯定回复后又淡淡道：“哼，那你早上起来给我和面，还有晚上也交给你干了……”

人在屋檐下，方肆看着摆出一副娇蛮模样的萧沙，竟还有几分可爱，只好点头。

在一旁听着的萧烟忽然道：“那你身份怎么解决？”

身份？方肆习惯性地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如今每个公民都有出生编号，如果缺少身份证明的话，在这个社会是无法正常生活下去的。

除非上山出海做一个星际土匪或海贼，那样就不会有人问你要身份证明。

但是要上学，一定要有一个人类的身份的。

方肆眼巴巴看着萧烟，既然她提出来了，那么她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应该吧。

……

方肆手迹：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唯有梦，能稍霁风雪…而梦，也使人产生不真实的快乐，然而这都只是幻觉

南风若知道我的情意，请把我的梦吹到西洲（与她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