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王老太太的故事(四)
作者:碧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680

1945年旧历年底的王庄,笼罩在一派祥和欢乐的气氛之中。家家都在谈论太平,人人都在谈论太平,乡邻们见面都要说:“太平啦!可盼来了太平年呀!”露出会心的笑容。从腊月十几开始,家家户户就6续的赶集置办年货,扫房、换新窗户纸、贴窗花,把屋里、院子和门口的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不少的人家漏粉条、磨豆腐、做祭灶糖,有的人家还杀猪卖肉。腊月二十三家家过小年,祭灶王爷,换上新的灶王神像,两边贴上“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的大红对联。过了小年,女人们就杀鸡、煮肉,准备着祭祖敬神和过年的菜肴。她们两只手被水泡得通红,忙得团团转,脸上却漾着幸福的笑容。男人们也继续忙着补充缺少的年货和祭祖敬神的器物。一些贫苦人家忙着东挪西借,赶年前最后一次“穷汉子集”。大年三十,家家户户的大门框都贴上了春联,大人小孩都穿上了新的或干净整齐的衣服,喜气洋洋地吃大年团圆饭,然后给孩子们压岁钱。晚上,屋里和堂屋都点起灯,女人在灯下包饺子,男人领着孩子在院里或大门口燃放烟花鞭炮。全庄远远近近一片鞭炮声。小鞭劈劈啪啪像爆豆似的响声不断,天空一道接着一道的闪亮,一声连着一声的震耳欲聋的“二踢脚”的爆炸声。五颜六色的烟花此落彼升,把天空映照得一派绚烂。夜深了,吃罢饺子,孩子们困了上炕睡觉,大人还要坐在灯下守岁,准备在三更迎接财神和福神。

王老太太更是喜气洋洋。过完腊八,他就吩咐长工王祥赶集置办年货,碾米、磨面,漏粉,请人杀猪。她忙着扫房、作豆腐、做祭灶糖……,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腊月二十,儿媳秦氏带着二女儿国娣和二儿国儒、三儿国俊从娘家回来了,儿子瑞庭也放假回来了。一家八口人团团圆圆过个太平年。王老太太给菩萨烧香上供,虔诚地祷告:“菩萨保佑,到底是天下太平啦!保佑我们一家平安!”过完小年,长工下工,王老太太杀鸡、煮肉、烧香、上供、答对求借的乡邻,还要敷衍送灶王爷、送财神和送门神的乞丐们,整天忙个不停。儿子瑞庭每天都要接待来家拜访的乡邻,有看望的,有打听国内形势的,有求借的,有求写对联的,也不得消闲。大年三十,瑞庭早把写好的春联贴上。上联是:驱除日寇辞旧岁;下联是:和平民主迎新春;横批是:和平建国。村里识字的人都来看。

大年初一,太阳暖洋洋地照着。人们吃过饺子就开始互相拜年。“大叔,过年好!”“过年好!”“恭喜财!”人们见了面,喜气洋洋地互相拱手作揖。晚辈还要走门串户给长辈拜年。小孩们含着糖块在街上玩耍、嬉笑着。瑞庭给王三等几位本家长辈拜过年就坐在家里,和母亲王老太太笑容满面地应酬来拜年的人。家里人进人出,络绎不绝。来得最早的最会说吉利话的,自然是大庆妈和大庆。

初三开始,村里扭起了秧歌。毕仲和老头鸣锣开道,那些大妞、公子、丑婆、傻柱子踩着高跷,随着唢呐的旋律节奏欢快的扭着。女人抱着孩子,儿子骑着爸爸的脖子,大闺女、小媳妇、老头、老太婆,熙熙攘攘地围追着看。半大小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每到比较宽敞的大门外的空地,秧歌就绕着空场扭。扮成大妞的毕长胜还娇声娇气地唱起来:“正月里开迎春迎春金黄呀啊!”“张五可坐绣楼思前想后呀啊!”……唢呐给伴奏着。最后,大门主人就托出油漆托盘,盘里放着点心和香烟。领队的张瑞高喊:“某某赏点心几斤,香烟几盒。谢-赏——!”王老太太家的门前,自然要热闹一番的。王老太太高兴,不仅赏了点心和香烟,还赏了钱。

正月十五吃元宵。晚上,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出了灯笼。灯笼上有的贴着剪纸,有的画着山水花鸟仕女,有的写着谜语。王老太太的儿媳和孙女手巧,做了一对“走马灯”。灯笼是六面体,画着《红楼梦》里的“金陵十二钗”。灯笼里点着明晃晃的蜡烛,热空气上升冲击灯轴上的叶轮,那灯笼就不停地旋转。

闲暇时,王老太太听儿子讲国家大事。什么“重庆谈判”,什么“双十协定”,什么“和平建国”,什么“政治协商会议”,什么“和平民主新阶段”等等,这些新词她闹不懂,但是儿子说的内容她大体明白了:老蒋和老毛讲和了,中央军不打八路军了,天下要太平了。

“菩萨保佑,天下到底太平了!”她喜笑颜开。

过完正月十六,儿子瑞庭就返回花台小学,准备开学。正月二十,儿媳娘家派来青骡小轿车来接女儿,儿媳带着孩子们又回娘家了。

正月二十六,瑞庭要去永平县城开人民代表会,他是第四区选出的县人民代表。临行前,他回家辞别母亲和乡亲。村长王祥率领着村干部和一百多名乡亲簇拥着欢送。王庄小学的学生在老师的率领下也来欢送,学生们打着洋鼓、吹着洋号(铜号),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歌。

送到村西头庄外,举行欢送仪式。先由村长王祥讲了几句欢送之类的话,就请瑞庭讲话。瑞庭穿着一身黑洋布中式棉衣,扎着腿带,带着一顶黑呢礼帽。他四十来岁,黄白面皮,秃鬓角,鼓鼻子,没留胡须,眼睛笑着,满脸的书生气。他说话慢声斯语,很动感情。他表示,一定不辜负乡亲们的重托,把乡亲们的要求反映给人民政府。最后他说:“今后再也不会打仗啦!要太平啦!**和蒋总裁已经签订了‘双十协定’,今后要‘和平建国’,大家要过上好日子啦!谢谢乡亲们!谢谢乡亲们!”他连连拱手作揖,乡亲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他骑上长工老马(王祥辞工后雇来的)牵来的大黑驴,回身频频招手,向西而去。

他的大儿子国有已经上了一年级,见他爹爹这么受人尊敬,不禁流露出骄傲的面色。不少人见了王老太太都羡慕的夸奖:“你哪辈子修的好呀,生了这么好儿子!”

这个年,王老太太过得非常高兴、舒心,就是有一件事情让她不痛快——她心爱的大黄狗丢了。有人告诉她:她的大黄狗是被杨驴子偷走的,有人看见洋驴子吃狗肉,还在集上卖狗皮,那狗皮的毛黄油油的。她怒气冲冲,想去找杨驴子,被儿子劝住了。儿子说:“算啦,一个无赖,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大过年的,干惹一肚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