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仙游记》第二卷11、“右倾分子”形形色色
作者:碧薇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48

“蛇”不出洞也躲不过反右倾运动的劫难。通过揭深挖,对党员干部从合作化以来的“右倾思想”进行总清算,凡是在这期间对合作化、粮食统购、“三面红旗”等有过“错误思想言论行为”的党员干部,统统旧账新账一起算。

四川崇庆县委组织部长魏立民一九五七年到大划乡调查脚肿病时,说肿病致死的人是饿死的。同年兼任大划公社党委书记,又因反映一九五八年产量不实被调离大划公社,责成反省。他不服气,一九五九年大春收割时亲自到几个生产队组织收打,现场过秤。反右倾运动这些老账都一一翻出来,被定为“严重右倾”。

被“算总帐”最有代表性的有两位前县委第一书记:一位是崇庆县委第一书记**,一位是崇宁县委第一书记杨洪魁。

**,山西芮城县人,当过小学教师,一九四三年入党,一九五四年六月任崇庆县委第一书记。上任尹始,正遇到崇庆肿病流行,人畜死亡严重,他调查的结论是:粮食统购过多,营养不良所致。五六年合作化**和瞎指挥,导致水稻减产,许多人怕给合作化“抹黑”,不敢反映,他亲自下去调查,证明减产属实,打报告给地委要求减少征购。同时认为当年粮食产量下降,是因为合作化以前的估产有水分,实际上证明了那几年统购统销是高估产、高征购。由于张在粮食问题上“一贯动摇妥协”,由第一书记降为管农业的书记。第一书记由性格暴躁、语言粗鲁、只有小学文化的许锐担任。大办钢铁时,全县抽调数万人上山,以后又要再抽调两万人,他坚决反对,在取得地委书记曾笳的支持后,派人分赴各乡把上山的人阻挡回去。反右倾开始时,许锐提出“处理”百分之三十的干部,**在他主管的怀远地区,提出只处理百分之一点五的干部。

保护别人结果是给自己罪加一等,从一九五四年的老账算起,他被多次批判,定为“严重右倾”,从管农业的书记降为管多种经营的书记。但这一切没有动摇他的信念,他仍大部分时间骑着自行车在乡下工作,和社员一起劳动。回县上晚了,就在食堂抓两个冷馒头。一九六o年他患了营养不良性肝炎,深深的忧虑和自责使他无心躺下,以至展到肝硬化,病逝,年仅四十岁。下葬之日,崇庆县的大批干部群众自前往送葬,许多人一进灵堂便泣不成声,有人写下未署名的悼念长诗《我们的县委书记》。老百姓心中的那杆秤是公平的。

被认为在一九五六年怂恿新华社记者喻权域写《风调雨顺的崇宁县为什么会减产》的崇宁县委书记杨洪魁,一九五八年初被停了职。年底郫、崇两县合并后,一直无所事事。这次被抓出来,列为郫县头号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被大肆批斗。那篇登在新华社内参上引起掀然大波的报道,也翻印出来作为批斗材料,罪名是“上欺中央,下害人民”宣布撤职,降两级工资,下放劳动改造。

一九五八年底化名“直言”给**、党中央写信的地委下放干部张慎,当然在劫难逃。实际上“直言”的真实身分早就调查清楚,因为他反映的完全是事实,当时公开讲这类话的又不止他一个,地委未作处理。信是省委转下来的,并加有措辞严厉的批语,未处理就是一笔欠账,这次当然得一并还清。温江县反右倾五级干部会上,张慎是重点批斗对象,一直斗到他语无伦次、神经兮兮。温江县委急急忙忙炮制了一份“关于一九五八年粮食增产问题对‘直言’给党中央一信的答复的报告”,上报地委并转省委办公厅和中央办公厅。报告说化名“直言”给党中央一信,反映温江五八年粮食增产有虚假现象,公粮完不成,口粮不够吃等问题,“是没有根据的虚报。”

“右倾分子”形形色色,有的纯粹是照领导意图办事而倒霉的。地委宣传部教育科副科长梁进学长期在大邑安仁下放。一九五九年五月主席《党内通信》传达后,他回到地委机关,地委书记宋文彬把他叫到家里,语气沉重地对他说:“去年产量没搞清楚,地专机关下放在安仁有八、九十个干部,无论如何要把产量查清楚,直接报告地委。”

梁见宋语气诚恳,回去后就作了传达。秋收开始前,下放干部分成三个组,选择好、中、差三个代表性的生产队分头负责,从开镰起,每一块田逐一过秤划码,确实记载,收割完毕后统计,三个队平均亩产六百九十斤,梁给地委作了书面报告。

谁知国庆节后回地委便大祸临头,头条罪状就是这份“否定大跃进成果”的材料。批判中的强词夺理,荒诞无稽令人啼笑皆非。有人揭梁讲过“人民公社若干问题”,质问“人民公社有若干什么问题?”梁只好解释,中央有个文件,题目就是《关于人民公社若干问题的决议》,我组织大家学习过,如此而已。不久前,梁在安仁街上见到一个干部,因为无粮票买饼干十分痛苦,便送了两斤粮票给他,批判中这个干部“揭”了此事,也成了罪状,因为“你若对粮食形势没有看法,怎么会给他粮票?”

四川温江专区《都江报》记者李绍亭则是刹车晚了掉进深渊的。一九五九年十月,他采访新津县的反右倾五级干部会议,现“在批判右倾思想的过程中,个别干部有左倾情绪”,如主张把社员“见缝插针”的土地收回,把下放的毛猪统统收回,把划小的食堂并大,对已经批准以原初级社为核算单位的,重新恢复以管理区为核算单位。回到报社便写了一篇题为“反右倾要防左”的稿件,自取灭亡,划为四类。最终被定为三、四类的干部绝大部分被撤职并下放基层劳动改造,承受**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如李绍亭先是下放劳改,后又逐出地专机关,下放彭县山中的一个矿区,他的爱人张玉如和两个孩子在矿区医院艰难度日。

一份温江专区“地专机关反右倾三、四类人员名单”,竟然开列了14o名一般干部和工作人员的名字。其中有地委、专署各部门的干部、地区报社记者、医生、护士、书店经理、事务长、通迅员、打字员、农技师、电影放映员、补电影胶片的修片员、收员、书记员、以及幼儿园老师。地委书记宋文彬的妻子,宣传部干事石彬也在列,因为她回山西老家一趟,回来散布“家乡尽吃糠菜”。

温江专区俾县红光公社合兴分社的红光管区的反右倾运动,由县委农工部干部组成的工作组一手操办,全面彻底,人人过关。支部书记周桂林,是全国政协委员、著名劳模。在反右倾运动中他成为批判对象,多次在会上被点名:“你周桂林,干劲不大,右倾!”于是被夺权、靠边站。同时,大整社员群众,把一些所谓不爱开会的,开会迟到的,不爱劳动的,说秧子栽密了的,做不够规格质量的,报产量低了的,吊二话的人都作为右倾分子来反,专门开管区大会把这些干部和社员处以刑罚。其刑罚有罚站、跪竹片、跪瓦渣、跪拌桶边边、跪高板凳、捆、打、淹水、皮鞋踢、送特别队等十多种。特别队就是劳改队,有的地方称劳训队。为公社、管理区建立的准监狱机构,管理区以上的干部一句话就可以将社员送去劳改。

转业军人杨心田反右倾时给工作组的干部提了意见,就被毒打了两次,第二次打得杨爬着回了家。扬害怕斗争,养好伤就逃跑了。后来,被成都市公安局作为流窜犯捉到送回来。这时杨已经患了严重的浮肿病。工作组派两人将杨从床上拉到大会,叫杨站到五根重叠起来的板凳上弄来斗争,杨跪下求情饶过他,不允。斗争后,吓慌了的扬又外逃,无几日就死在厕所边上。

候孝民取代周桂林当支书后,认为管区的右倾还反得不彻底,又和县委驻社干部一道,“变本加厉”大反右倾。

反右倾运动层层往下搞,一直搞到老百姓头上。越到下面,斗争越野蛮残酷。县委书记赵金波在合兴说:“凡是没有完成征购、没留粮的地方,都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弄去修铁路。”他亲自主持反右倾会议,集中全公社党员和队以上干部参加。会上,对所谓“右倾分子”进行残酷斗争,让他们脱了衣服站板凳、跪竹片、跪砖头……

红光管区八队队长钟田,是位四十多岁的老农,因为对瞎指挥不满,和领导顶嘴,当场弄到食堂斗争,划为四类。四类,即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员、红旗管区副主任毛炳高的命运更加凄惨。斗争时,让他把裤腿挽起站板凳,跪砖头。赵金波给他定罪说:“对粮食征购抵触,右倾思想严重,划为四类,回去监督改造!”回到管区后又斗,指头都被打断了。196o年2月,毛炳高就疯了,不久饿死在荒野。社员说:“好可怜,连只狗都不如啊!”

红旗管区驻社干部梁xx借反右倾为名,用十多根晒席、板子专门搭一高台,将社员弄来跪竹片,脱衣服受冷,先后斗争过的有十九人之多,群众无不切齿痛恨,敢怒不敢言。

温江专区1959年11月对县级干部(不包括地、专机关)反右倾排队,413名县级干部中三、四类共计78人,占百分之十八点九。其中金堂县31名县级干部中,划为三、四类的达1o人之多。全区各县反右倾五级干部扩大会,共到会8o89人,划为三类的843人,划为四类的281人,共计1124人,占到会干部的百分之十三点九。继县反右倾大会后,运动席卷全地区工厂、农村、机关、学校,受打击者数以万计,其中受批判、处分者8458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