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仙游记》第二卷29、浮夸风和瞎指挥风
作者:碧薇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326

小青说:“祸害农民的除了‘共产风’外,还有浮夸风、瞎指挥风、强迫命令风和干部特殊化风,总称‘五风’。我先说说浮夸风和瞎指挥风。”

农村的“浮夸风”,就是说假话、吹牛皮、做表面文章,1958年大放“高产卫星”就是最典型的表现,此外还有:(1)种庄稼注重表面。沿大路、公路、铁路的土地,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畜力、肥料、种子,土地耕得精细,栽种用尺子丈量,搞“八尺开箱”,窝子用绳索牵着打,看起来整齐、笔直、美观,很是“田园化”,庄稼种得特别好,一派丰收景象。而离大路、公路、铁路较远的腹地、“背脚地”田土里,不是野草掩盖了庄稼,就是根本没种让其荒芜。上级派人来检查,往往坐着轿车或吉普车在大路、公路、铁路旁悠转一趟,所见的全是好印象。接着,被邀去办公室听取汇报,又是一派甜言美语;汇报结束,丰盛宴席热情招待。这样一来,在评比中稳取胜利,优胜红旗、先进奖状自然到手。上级的官僚主义助长了这种浮夸风,而浮夸风也适应了官僚主义的需要,因而浮夸风难于纠正。

(2)虚报进度,不顾质量。1959年春播时,上面派人来检查播种进度。有的公社本来就没有完成播种计划,为了骗得先进的称号,硬说已经播完。上级评了他们为先进,就将他们的劳动力调出外援。而自己没有完成的播种任务又不得不完成,于是,他们用剩下的弱劳动力夜以继日地把种子胡乱撒在田地里来抢进度,根本不顾什么浪费、质量问题了。

(3)虚报产量,巧做“手脚”。不少公社都有两本以上的账。上面来检查,有对付上面的账。即使完不成任务,而上报的账也完成,甚至是额完成的。其办法是用很狡猾、毒辣的手段来上报。比如196o年上级派人检查某区的棉花统购任务完成的情况时,该区根本没有完成任务。为了欺骗上级,他们与区供销社暗中商量,搞弄虚作假,由供销社多出具收购棉花的收据,以此证明其额完成了任务;强迫社员把过去几年积累下来的自留棉、旧棉花交出来,当新棉花去冲统购任务;把所有会计人员集中到公社、区或县里,让他们想法凑足浮夸的指标,想不出来不准回家,凑出了高指标才罢休。

(4)隐瞒土地亩数,虚报高产指标。有的公社从1958年以来,少报棉花、小麦种植亩数,用计划外的一部分“黑田地”的产量加在上报的计划内以此作为计划数上报,得到的是欺骗上级的单位面积高产量、高指标。

(5)设立多种组织,个个挂上牌子。公社一成立,下属组织应有尽有,组织名称繁多,数不胜数。他们都做一块名牌高高挂起。一个公社、一个大队,甚至一个集体食堂的大门两旁,都挂了不少的牌子。一般的是七、八块,多的达到十几块。以此炫耀其气派。真是:牌子排排挂,看谁气派大!

(6)锦旗奖状满墙壁。公社、生产大队的办公室里,四周墙壁上挂满了锦旗和奖状;挂不下的就堆在办公室的柜顶上。这些锦旗、奖状表示该单位“先进”、“优胜”,工作成绩“卓著”。然而,其实这些锦旗、奖状得的多的“先进”、“优秀”、“卓著”单位,恰恰是问题最多、困难最大、人畜死亡最多的地方。

小青说:“如今种地农民说了不算,而是上面的干部说了算,他们不了解实际,不懂生产,却对农业生产随意号施令,给生产造成极大损失,这就是‘瞎指挥生产风’。”

“瞎指挥生产风”有这样一些突出表现:(1)不因地制宜、不按行之有效的传统耕作方法搞生产。

比如。有的地方种小麦一般是窝播,肥施于窝中,既不浪费肥料,又可以集中肥力促进禾苗生长,还易于薅土锄草、透风透光。这样麦苗生长健壮,秆子粗,成熟时颗粒饱满,不易倒伏,产量高。上面下死命令,要求亩产几千斤,强迫社员改窝播为条播,而且认为越密越好。种子每亩最低不少于6o斤,中等的一百多两百斤,高的达到三百至四百斤。传统的窝播方法,种子每亩只用2o~25斤就够了。照现在这样播种下去,麦苗长出来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细如毛,又黄又瘦,完全是一包芊芊。长到四、五寸就枯黄而死了。即使未枯死,也如野草一般长不出麦穗来。只有那些长在田边地角稀疏之处的,才有部分长出麦穗,而麦穗上也只有三、五颗麦粒,一亩也只能收上十几斤,收上二、三十斤的,就算是高产了。颗粒无收的比比皆是,其中有不少造成了一季庄稼的收获量,比下种量少几倍甚至少十几二十倍。

种水稻,栽秧要求栽三寸见方,或以三寸为距,栽“胡椒眼”、“四叶菜”等花样。上面这时派人来监督,腰别一把尺子到田间丈量。达不到规格,就遭反右倾,被说成是不听党和政府的话,不服从上级领导,甚至遭到打骂;并且要把已经栽上的秧苗全部拔掉重新栽插。幼小的秧苗拔来拔去,几经折腾当然活不成了,于是只好重新播种育苗。在土多田少的地区找不到秧田了,只好在包谷土的行间整土撒旱秧。误了季节的旱秧苗长得又黄又细,根本比不上水田按季节培育出来的秧苗。即使再孬,也要栽插到田里,因为一年接一年的生产是不能间断的,它关系着人们的生存。然而季节不饶人,这种错过季节栽插的水稻,收成是少得可怜的,有的甚至连种子都收不回来。而那些按照上级规格跟上季节栽插的秧苗,成活转青后就封了林,难于薅翻、扯草、施肥,长得犹如野草似的,成熟时谷穗的颗粒很少,结果也造成大量的减产。

某大队插稻秧,上级要求规格栽三寸间距的“胡椒眼”,栽秧时田间插竹片、牵绳子比着栽。生产队的大人、小孩、妇女、学生全部出动,7o亩水田栽了45天,才栽完计划的三分之二。如果按老规矩栽,每人每天可以栽一亩多;按新规定,每人每天只能栽一分左右,而且返工很大,误工严重,管理不善,秧子没栽完,秧盆就损坏丢失了二十多个。由于误了季节,秋收时连种子都没有收回来,造成社员生活无着,大量死人。1958年转公社时,两队人口有246人,到1962年11月份只剩下132人的人饿死了。两队主劳8o余人,只剩下2o余人,饿死了75%。其中,边界生产队主劳6o余人,只剩下8人,饿死了两队派去修水库的劳力4o余人,只剩下2人活着回来。社员痛心地说:“瞎指挥生产使我们辛辛苦苦白干一场!”有的愤慨地说:“瞎指挥夺去了我们的口粮,把我们逼上了死路!”有的老农这样说:“做什么庄稼,简直是在办灯(胡闹,像孩子玩灯火做游戏,不负任何责任——笔者注),是乱球整,搞破坏!”“我们做了几十年庄稼,从没有这两年糊涂。过去种得上好,现在种成了个啥!”

上面把密植吹得那么好,群众是根本不相信的,甚至一些基层干部也丧失了信心,只是怕反右倾,才不得不贯彻。他们强调这样干是文件规定的、上面开会布置的,只有密植才脱得了手。密植在包谷等其它作物的种植上,也进行了死硬的贯彻,造成了同样的恶果。

瞎指挥生产违反因地制宜的情况也很严重。在简阳解放管区,沱江沿岸的大沙坝里,长期以来是种甘蔗的。他们有种甘蔗和用土法制红糖、白糖、冰糖的经验。三、四十岁以上的人,很多因吃糖吃多了而坏了牙齿。据他们自己讲,解放前和建国初期,自己熬糖。转入公社前,土里还种着很多甘蔗;转入公社后,上面强调经济作物区的粮食要自给,得按上级统一规划进行指令性计划生产。于是,就把大面积的甘蔗连根拔掉,换种粮食、棉花。不仅简阳如此,整个内江专区都是如此。社员们痛心地说,种制糖的毛甘蔗(小甘蔗)是十年一轮转。种下的第一、二年产量不高;到第三年开始产量就高了;到八年以后产量又低下来。公社化拔甘蔗时,有很多正值丰收高产时期,广大社员是不愿意的,不少是流着眼泪去拔的。后来他们伤感地说:“过去甘蔗种的多,糖就多。客人来了劝着吃,算不了什么。现在,连老年人、病号、婴儿想吃糖都难买到。就是打了条子、带上供应手续也买不到。过去内江地区的白糖多得很,出了名的,仅果脯就有两百多种。现在连影子也看不到,失传了。”

(2)经营管理上,不顾天晴下雨,只强调行动一致、按时完成。

在劳动力统调的情况下,生产队得无条件地服从公社以及县里的安排。正当队里在干某一种农活时,上面突然来了电话命令,马上得转移去干领导要干的活。有的正在播种,刚打好窝子、淋上粪,将要下种,上面来了命令只得半途停止;有的正在田土里驾牛犁耙,命令一来就得扛上犁耙牵着牛回去,到上级指定地点重新干起。走拢新的工作地点,半天时间就白白地浪费了。再有,天下雨正好栽红苕,上级偏叫去挖包谷土。下雨天,挖黏性的包谷土就像打糍巴,揉来揉去,太阳一出来,泥土干成一坨一坨的,就像石头一样硬,用锄头脑壳敲打叮当作声,敲都敲不碎。土质遭到破坏,庄稼咋也长不出来,哪还能长出好庄稼?不少社员说:1958年大闹深耕就是一次破坏土质的运动。深挖三尺,把多年耕种施肥的上面一层熟土翻到了下面,又把下面一层又硬又瘦、连石块带砂子的夹生土翻了上来。要让夹生土变成熟土,非要几年的工夫不可。在这样的生土上种庄稼,庄稼根本无法长好,更何况要达到高产。有的社员说:无论田土作物,庄稼的根一般只串到几寸深,过一尺的少得很。锄头、犁头都是七、八寸深,深耕一尺左右就够了。如果水田耕到三尺,就变成冷浸田、滥钵田了,不要说人下去,就是牛下去也被陷在田里爬不起来。哪个还敢种这样的田?搞大深翻三尺,是那些球屁不懂、从来没有搞过生产的人乱想出来的,真是害人不浅!

(3)推广先进耕作技术很不慎重,指挥生产颠三倒四。

1959、196o年种植棉花,在既无示范先例,又无相应物资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要求大搞烧火温床培育幼苗,再把幼苗拔去一根根地栽到土里。没有烧温床用的燃料,就把社员住的比较差点的房子的木料拆下来烧;再就是把遍山坡的树木、竹子砍来作燃料。花了如此大的代价,棉苗长得够快,而事前却没有任何准备,田土腾不赢,人力跟不上,怎么也栽不赢快长的棉苗。没办法,上级突然又下了另一条命令:停止栽苗,改成种子点播。这样一来,正值棉花播种时节,好种子已经用来温床育苗浪费了,剩下的只有次品了,有的地方甚至连残次种子也没有了。这不仅损失了一季棉花生产,还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更为甚的是被拆了住房的社员被弄得无处栖身,遍山坡的树木、竹子几乎砍光,使得集体食堂普遍缺柴烧。

196o年,民主大队种下了两千多斤胡豆,已长到一尺多高,苗架很好,可望获得丰收。突然,上面来了电话,叫把所有的胡豆苗铲来作肥料。社员没法,只好含泪铲胡豆苗。到第二年,要种胡豆,整个大队却没有一颗种子。加上这两年生活苦,吃得孬,饿死的人多,提起这些事,社员们很气愤,很伤心,他们说:“这两年无论在外头搞生产,还是收工回到屋头,都是过的眼泪水生活。”

(4)庄稼还没成熟,瞎指挥者就强迫社员去“抢收”。

196o年要收棉花季节,棉桃还是青疙瘩的时候,上面就下来了命令,强迫社员抢收棉花。他们叫社员把青棉桃摘回去,用锅儿炒、碓窝舂、棒棒棰、连盖打、用手剥,从一个个青棉桃中把棉花剥出来。有些棉桃太嫩,里面还是一包水,上面就叫社员烧火把棉桃炕干,再用签子把棉花拗出来。日夜苦战,剥出来、拗出来的棉花产量很低,质量更差,又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社员反映说:“这是盘古王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见过的事!”

麦子还没成熟,上面也叫去抢收,要日夜奋战,把麦子全部收回去,并且还规定了“跃进任务”,每个人割多少亩、捆多少捆、打多少斤。不管日夜、晴雨,就是要完成任务。忙得社员只好在田间吃饭,以致有的社员昏倒在田间,有的稍坐一会就躺下睡着了。不但把人累垮了,浪费也相当大:土里掉了不少麦子;没成熟的青头打不下来,就给缺柴烧的食堂拿去当柴烧掉;嫩麦粒多,晒干后颗粒不饱满,产量低、质量差;特别是割回去堆着遭沤了的,天一下雨就生霉变质。上面叫生火来炕干。炕干打下来的是黑麦子,人不能吃,只好作饲料喂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