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回 請君出甕
作者:雲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39

在这个时代,不公平的除了身份之外,自己所处的年份前後,对自己的利益有着不小的关系。

或许一般人不太能注意到,但至少在某些场合,这个小小的因素,会成为影响胜负的关键。

安定城内的风波在不知不觉中平息了下来,本来以为能因此而破城的李靖自然感到些微的失落,但能收到如此效果已是非常让人亢奋了。

一直没怎麽行动的陈庆之一如以往,只是静静的站在李靖身旁,没有表过什麽意见。

「若再行挑衅,效果应该已经没这一次这麽大了吧?」李靖看了看陈庆之,然後轻声说道。

「敌城没有什麽大动作和动静,应该代表王翦暂时摆平了他们,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那种怒火吧,」陈庆之听毕笑了笑,不慌不忙的答道「但是若大人的用意只为诱他们出城的话,应该也要考虑他们出城後的後果吧。」

「我明白你担心什麽,」李靖满意的笑道「激将法用得过火了,会适得其反这事情我自然心里有数,但是不让他们出城来,说什麽也是枉然。」

「也就是说......」陈庆之微微点了点头「不惜代价?」

「应该说,白起爪牙不利,下手正是时候,」李靖笑了笑,从容的答道「就算我们间接帮他磨尖了一点儿,也无法对我们造成什麽威胁,不是吗?」

翌日早晨,一阵吵闹声响彻整个安定城的上空,睡眼惺忪的哨兵慌忙的揉了揉眼睛,定晴一看,竟是官兵在离城一箭的距离玩着摔跤,擂鼓打锣,好不热闹。

「怎麽了?如此吵嚷的......」王翦早就料到敌人会有所行动,几乎整夜都没怎麽休息,一直守在城楼附近,正以为天色才亮,敌人不会行动之际,竟然就出状况了「这是......」

「我看又是大人口中所说的什麽......激将法吧?」那个哨兵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似乎不太在意敌人的挑衅「依我看,这李靖也耍上瘾了,之前送衣服的效果倒比这个大得多。」

「不,这行为仍有着一定的危险性,」王翦摇了摇头「若那群武官能像你如此冷静和看清大局便好,要知道他们都怀着一腔热血,看到敌人如此轻佻,必定会怒不可遏。」

摔跤所出的欢呼声和锣鼓声颇为响亮,王翦听在耳里,心里固然着急,但是却又不可能阻止敌人在城下吵闹,虽然知道武官们应该已得悉此事,但又能怎样?

「大人,敌人又来挑衅了吗!?」一个武官脸上微带怒色的问道。

「若是的话,让我们这群弟兄跟着白将军下城跟他拚了便是!区区一条小命,我不在乎!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另一个看起来较为暴躁的武官喊道。

「没错!」

「跟他拚了!」

另外的武官明显也受李靖的挑衅和那名武官的言语所影响,情绪变得高涨了起来,王翦昨天才花尽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他们早息怒火,安静的看待此事,没想到昨天的话居然只有一天的效力。才过了一天便故态复萌了,这样下去的话,不用多久那群武官便会私自打开城门,不要命的冲出去了。

王翦心里已不知暗骂过多少句不雅的说话了,但总不能在这缺人之际,把这群武官革退吧?晓之以情,晓之以理是为上策,敌人的激将法用得几次,效果也会慢慢递减,想到这里,王翦又叹了口气,平复心里不耐烦的心情後,慢慢的安慰他们。

但长久下去,肯定会被李靖给折磨死。

在城的某一角,王翦故意约好白起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讨论,以免被别人听到什麽,影响了军心。

「李靖是在逼你战决,」白起笑道「你明显被那些人弄得失去了冷静,这不是正中李靖下怀了吗?」

「我明白,他用激将法弄得那群武官起哄,的确扰乱了我的思绪,」王翦脸上带点惭愧,对他而言这是个非常大的失误「但你说他逼我战决,那是什麽意思?」

「你认为李靖驱六千骑兵来的时候,会想过走到这一步吗?」白起看着王翦,耸了耸背然後笑道。

王翦看着白起,沉默了数秒,顿时恍然大悟了。

「他跟陈庆之,都以为你会畏战吧?」王翦问道。

「没错,他所以千方百计逼你下城决战,肯定跟粮草有关,」白起看着王翦,自信的说道「也就是说,他耗不起!」

摔跤的动作做完,李靖驱众人回营,回营时还小心翼翼的察看着身後,会否被敌人施突袭攻来。由於安定城附近尽是平原,李靖虽然名为诱敌,但是根本没有任何障碍物可以用来隐藏伏兵,换句话说,李靖这一次诱敌等同玩命一样,以自己和一众弟兄的性命来诱敌下城。

「接下来呢?」陈庆之见李靖回营,看了看城上,见没什麽动静,看着李靖问道。

「在刚才,我脑海里冒出了一条妙计,」李靖兴奋地笑道「突然觉得,敌人都是战国的人,对我们实在是太有利了。」

「......」陈庆之沉默了一会儿,脑里在思索和咀嚼着李靖的说话「你是说摔跤那事儿?」

「你现了?」李靖笑道。

「太容易现了,不就跟张飞战严颜那一战一样吗?」陈庆之笑着的耸了耸背「大人你可真奸诈,欺负敌人不谙後世历史,以古人的计谋来敌之。」

「张飞那一计固然有诱敌的用处,但换作此时,敌人便是识破了,」李靖脸上越见自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阻止不了他们增添败绩的下场。」

是夜的月光格外明亮,像是特意为李靖一众人开路一般,也像是为了更突出他们的急行踪迹,这月光可说是来得正是时候。

王翦跟白起所训练出来的探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敌人悄悄拔寨起程的事情早已被他们现,老早回报城内了,对那些探子跟武官而言,这决定固然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怎麽看?」政厅众人聚集,王翦听毕探子的报告,看了看身旁的白起问道。

「敌人往哪个方向走了?」白起盘着手,冷静的问道。

「西北方。」探子答道。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这样一来,敌人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不是绕路远征西凉又是什麽?

「这下子可不能坚守不出了,那李靖一定是想攻下西凉後再掉转枪头,联同收纳过来的骑兵再来攻克安定,那可不是坚守就能摆平的事儿了!马肯定有不少的攻城器具!」一个武官慌张的喊道。

其他的武官亦显得不知所措,尤其是被这个武官说了一说,更显得慌张起来。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诱敌没错,」白起捏了捏下巴,缓缓且低声的说道「但是......」

「我跟你想的一样!」王翦皱着眉头,跟白起一样愁眉苦脸的「只是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们能做的,便是在敌人严阵以待的情况下出迎,不过是这样罢了。」

「简单点说吧,」白起笑了一声,脸上一阵无奈「我们眼前只有三个选择,让兄弟们决定如何?」

王翦看了看身後那群脸上一阵惘然的武官,然後回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笑了笑。

「白将军,你在开玩笑吗?」王翦笑了笑,低声问道「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托给这群武官。」

「三个选择都是对我们不利的选择,选择哪个的结果几乎都差不多,给什麽人选又有什麽分别呢?」白起大笑道「王翦你千算万算,却算不到马这个笨蛋吧?」

「你又算到了吗?」王翦哼了一声,不在乎地看着白起。

「算不到又如何?」白起又是大笑数声「我本来便是主张不战而降的,是你用花言巧语让我揭开战幔,作为你计谋失败之後的後着,但到头来呢?你又怕了?」

「......」王翦咬了咬唇,沉重的叹了口气「那好,你说说,哪三个选择?」

「一战二等三投降。」白起盘着手靠在柱子上,简单的说毕,以带着好奇的眼光投向王翦。

王翦沉默了数秒,又转身看看身後那群武官,看他们的脸上都写着「呆」字,不由得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後回过头来,以无奈的眼神投向白起。

「我既然说服了你,不让你挥一下,哪像话呢?」王翦歪了歪嘴,露出诡谲的笑容。

「战便战了,何用那麽多废话?」白起笑了一声,挺直了身驱走到王翦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是押上了自己用血汗建立起来的不败战绩,来跟你疯的,今夜一仗,且看安定如何多出一条血河吧。」

安定之战後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以来整个中原都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动静,就算是雄心万丈的乐毅和曹操二人,都按兵不动了一个月,像是在忍着手,或是在观察着什麽似的。

一直不动声色的南方亦保持着沉默,跟打得天昏地暗的中原和西北面完全不相同,只是有无数的群雄自立,然後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维持着彼此不相犯的状态。

白起跟李靖一战的结果,对外界不知情的人士而言相当惊人,应该说那些熟悉两人背景的其他人,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去迎接不败战神的第一场败仗。

安定之战,白起以三千步兵迎战李靖和陈庆之所率领的六千骑兵,在漆黑的平原上,带着绝对劣势的条件,跟那群两倍於己的敌人作战。

「白起这人可真不简单,在这天大的劣势下作战,却仍可灭掉李靖三千余骑兵。要是换作别人,恐怕连一千都灭不掉便死在乱军之中了,白起居然能在平原上以步兵杀死比自己数量还多的敌军,虽然败了,却令人咋舌哪!」

「要是换作平常人我一定不会惊讶,可那是李靖跟陈庆之啊!一个是助太宗平定天下,开创初唐的战神,领着骑兵叱吒风云;一个是以七千骑兵击败数十万敌军的南北朝战神。他俩都是骑兵的高手和天才,这个结果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北平的客栈里,这种评论跟谈话随处可听,哪怕是街上,这已过了一个月的事情却仍经常挂在百姓的口边,白起跟那两人的胜负早已不是讨论的话题了。

当天在北平里的那个神秘的中年男人,又坐在这客栈内,独自喝着酒,吃着肉,跟旁边总是满座的座位显得非常不合衬。

他不是跟别人搭不上嘴,而是这些人跟他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不管是思想上,还是谈话上。那些在客栈里摇头晃脑的书生,在他身旁一比,根本是明月跟烛火一样。

「来,先生。」

「哦,」那中年男人眼见掌柜把一碟菜跟一壶酒放到自己跟前,急忙举起双手「掌柜这怎麽行呢?」

「哈哈......」那掌柜毫不在意的笑了数声,缓缓坐到他跟前「我哪,是赏识先生的才华,才带来美酒和烧肉,跟先生共谈天下大事,这不过一钱不到的东西,先生何必跟我计较呢?」

「掌柜昨天已跟在下谈了半个时辰,难道还有什麽值得掌柜您想听的吗?」那中年男人笑着耸了耸背,看他总是一脸严肃,嘴上两撮胡子跟微皱的双眉一合起来,更添了几分智慧和雄才的气息。

「还是昨天那话题,」掌柜不好意思的笑道「先生昨天你不是说,李靖所使的是三国时张飞破严颜所使的计谋吗?那难道王翦跟白起都看不出来?」

「张飞破严颜跟李靖战白起一样,都有用激将法,但是据闻安定城里的一众武官,被激将法激得数番几乎杀出城去,都被王翦给制止住了,这证门後来几次的激将法,李靖所冲着的,必定是那群有勇无谋的武官。」那中年男人停住了手脚,跟掌柜慢慢的解释道「而这激将法,却实在地削弱了王翦的冷静跟判断能力,无论是多麽冷静的将领,在属下混乱的情况下,自己肯定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在这方面而言,李靖的激将法肯定奏效了。」

「那後来呢?」掌柜听毕,双眼转了转,像是明白的点了点头,但不到数秒,又开口问道「难道说李靖的激将法让王翦判断不到他所用的是诱敌之计?」

「王翦虽然受到了影响,但李靖跟陈庆之此举的目的过於明显了,明显得是摆着逼他们下城似的,」那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对此事似乎早便看得一清二楚了「我想王翦应该是看穿了李靖的诱敌之计,但是,有一句话是这麽说的......」

「最厉害的计谋并不是看你杀了多少敌人,而是敌人怎麽做,都逃避不了落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