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是夜里被饿醒的。整整一天吃的除了粥便是药，实在不足以填饱肚子。只是夜深人静，她若是嚷着要吃东西，只怕阖府都要被她惊动起来。然而腹内空空也实在睡不着。

苏清恍然间想起晚饭时那盘被她嫌弃的柿饼川贝，依稀记得苏宴吩咐留在她这里。屋里没有点灯，桂堇在外间，苏清碍于面子，不好叫她起来，只好自己在屋内像只小老鼠般摸索搜寻。

大约是真的太饿了，只着了一件里衣便下了床，屋里说不上暖和，且她本就着了凉，好不容易摸着了桌上的柿饼川贝，却禁不住一个哆嗦。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却总觉得一阵阵凉风吹着后背。肚子又是一阵抗议，苏清不及多想，从食盒里拿出柿饼便啃了起来。

虽说苏宴已吩咐了将柿饼温着，但毕竟时间隔的太久，此时已经凉透。好歹填饱了肚子，苏清饮了一口还算温热的茶水，这才心满意足地去睡下。躺进被窝没多久便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将外间的桂堇都惊了起来。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到苏清床边，试探道：“小姐？”

没有回应。她掀开床帏，确保苏清没有踢被子，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苏清暗暗舒气，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顾思悠夜里又去了一趟小城，在雪山上也多有留心，除了觉得月光下的雪比白日里好看之外没有任何收获。她悻悻而归，内心难免苦闷，瞧了一眼夜色，离天亮还早的很，便沿着河边散步回去。

夜风太迷人，吹的她神志清醒了不少，有些本就跃跃欲出的回忆突然清晰起来。好像就是在这样一个晚上，他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她顿时觉得耳边的风喧嚣起来，吵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啊”了一声，转头对上的是他认真又略带笑意的眼眸：“你可以多考虑一会儿，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那时他穿着一身纯白的学生装，笔直挺立在路灯下，格外亮眼。

当时的顾思悠只盼着桥下潺潺的流水可以停下来，好让她多一些时间思考。他好像真的不着急的样子，一直带着那副笑容温柔地看着她，等她深思熟虑后的回答。

只是她那时满脑子想的是：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他喜欢我哪一点？我有哪一点值得他喜欢？

她不是一个自信的人，在他面前常常觉得自惭形愧。她绞尽脑汁才能做好的事，他轻而易举便能做到，做完还不忘夸她一句：“你的想法很棒。”本是一句夸赞的话，到了她眼里便有些像羞辱。想法很好又如何，她想得到却做不到。她生性开朗，那一次却难免有些郁郁。

所以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在她看来便有些不可理喻。他还在等着她的回答。那时的顾思悠什么事都藏不住，既然自己找不到答案，那便直接了当问出来。

他只思考了一瞬，也可能根本就没有思考：“就是喜欢你这个人。”

她愣住了，多么老套的回答，可她就是找不到话反驳。

“还有别的问题吗？”他歪头看着快要将脑袋缩进脖子里去的她，“没有了的话，那就回答我的问题怎么样？”

她哼哼唧唧了半天，等到周围的人都快走光了，才挤出一句：“我……没想好。”虽然很抱歉，但是她并不想骗他。那时顾思悠对他只有微微的好感，与其说是好感，不如说是崇敬之情，毕竟在她看来他那么优秀，难免心生向往，但与男女之情还是相当不一样的。

他没有生气，神色略微有些失望，还是保持着那副微笑道：“那就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晚一点也没关系。”又温声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家。”那个年代多有动荡，到处都不太安全，即使是夜幕刚刚降临，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确实是太晚了。

一路上两人的气氛不尴不尬，好在他挑的地方本就接近顾思悠的家，送她到了楼下，看着她上了楼，才放心离去。

那是她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失眠，满脑子回想的都是与他相识后的点点滴滴，嘴角不知不觉便翘了起来，第二天早上不免觉得脸有些酸。

他在男校，顾思悠在女校，不同地也不顺路，然而第二天早上顾思悠还是在楼下遇见了他。不等她将疑问说出口，他便轻描淡写道：“最近不太平，两个人一起会安全一点。”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顾思悠便任由他去了。

不知是冬日的风太凛冽还是因为他在身边，她的脸红了一路。

窗户纸再薄，也是需要有人来捅破的。顾思悠常常想，如果不是他主动，也许两人就那么错过了也不一定。

正陷在回忆里出不来，恍惚间听得前方巷子里一阵兵器玎珰掉落的声音，伴随着的是强劲的杀气。

难不成又遇到了那晚苏清之事？她收敛气息，向前走去，渐渐觉察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还有熟悉的声音，只不过平日里那声音没有如现在一般带着警告的意味。

奕辰在这里做什么？还有那几个黑衣人，从装束与掉落在地的武器上看，与那晚来苏府的是同一伙人。

她自有不被奕辰发现的办法，奕辰也同样有不被她识破身份的办法。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只怕永远都不会对奕辰的身份起疑。区区一人便可让这些可称之为高手的人弃兵而逃，若还是将他当作普通人看待，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敌人，或许能帮她做到她所顾虑之事？但如今敌我不明，顾思悠也不可完全放心。他对苏清和苏宴的好，并不足以让顾思悠放下警惕。

她转头看向几道黑影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原地站着不动的奕辰，心下的担忧全然浮于面上。

顾思悠只盼望情况不是她猜测中最差的那一种。

她希望如果有一天她离开这里，也有人可以保护苏宴与苏清，她希望这个人会是奕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