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风也静了下来，站在小巷两端的两人各怀心思。

奕辰原地站了片刻，挥手将地上的剑碾得粉碎，化为一阵尘埃消散于空气中，方才转身离去。顾思悠冷眼看过这一切，心下愈加希望奕辰会是苏家兄妹的朋友而非敌人。

“那是天宫的储君？”目睹这一切的不只顾思悠一人，君止与白越自在一旁远观。

白越应了一声，道：“如今已是天君了。”

君止的脸上带了几分赞许之情：“以前不过有所耳闻。能得季凛夸赞之人，果然不同凡响。”

白越深以为然地笑道：“听你的语气，怎么有点相见恨晚之意？”

“还未见面，谈不上相见恨晚，不过确实是出乎我意料之人。”在白越面前他自是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虽嘴上否定着，脸上的表情却已将他出卖。然他与奕辰终归是殊途之人，相见未必是什么好事，倒不如不见。

天还未亮，苏府便炸开了锅。病情本有好转的苏清突然又发了高烧，一张小脸已是如那炉中的碳火一般红。苏宴将手伸到她头上探了探，皱着眉问桂堇道：“怎么回事？昨晚又踢了被子吗？”

桂堇已是惶恐不安，颤颤巍巍道：“夜里进来看过，小姐将被子盖的好好的，并未有什么不妥。方才隐约间听到小姐呓语，便去请了您来。”

“先去请了大夫来。”苏宴没有再追究，病去如抽丝，她身子本就弱，病情加重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苏宴已看到了被动过的食盒。

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苏宴不回头也知是谁来了，有些嗔怪道：“怎么将你也扰了起来。”

“本就已醒了，听到声音便过来了。”顾思悠在床前站定，怜惜地看着床上因为不太舒服在被里挣扎的苏清，“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苏宴指了指那个看似完好的食盒，无奈道：“想必是夜里饿了起来吃东西，不是积了食了，就是没穿衣服着了凉。”

“只顾埋怨小清，也不操心自己。早上露重，快去加件衣裳。”苏宴听得苏清又不好了，哪里顾得上整理衣衫，随意披了一件外衫便赶来了苏清的小院。此时被顾思悠一提醒才反应过来。

大夫一时半会也来不了，他在这里干着急也没什么用，且顾思悠在这里，他便放心的回去换衣服，但心里始终挂念着苏清，因此脚下难免走的快些。

顾思悠接过桂堇手中过了温水的帕子，替苏清擦了脸和手。她刚从外面回来便听得外面一阵躁动，细问之下才知是苏清病情又重了，便匆匆赶来。不知请来的会是奕辰还是其他人，顾思悠希望是前一种。

然而事实还是让她失望了，来的是一大早便被惊扰了好梦的陈大夫。昨天夜里他来请脉时苏清已好了不少，突然说发了高热，惊的他收拾好医箱便赶了过来。好在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又受了寒气又吃了冷饭加之夜里积食所致。将苏宴安慰了一通，又重新开了药方。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近日饮食还是清淡些为好，柿饼虽利于润肺，但也不可多吃，尤其是夜里。”

苏清将那柿饼吃了大半盘，不积食才怪。

苏宴点头应了，好生将陈大夫送出了府，又命跟去抓药的仆从带了些锞子做谢礼，一大早便扰的人家不得安宁，总要有所表示。

一切打点好，太阳已高高挂上了远处的房顶。苏宴无心吃饭，且今日还有生意要谈，即刻便要出门。

心下仍是担心苏清，走之前又去了一趟她房里。见顾思悠在房中忙碌，心下安宁之余更觉感激。

顾思悠见他束发加冠，一身月白衣衫干净爽利，便知他有不得推脱之事，否则也不必亲自前去，像前几日一般交给管家打理即可。

“刚才醒来了一回，喝了一杯水又睡了，等下饭好了再叫她起来一并把药喝了。”顾思悠压低了声音道。

“今日便劳烦你了，我尽快回来。”除了感谢顾思悠，更多的是对苏清的愧疚。如果不是顾思悠在，苏清今日身边岂非连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她本是客人，却一次次卷进他的家务事之中，“谢谢”二字已不能将苏宴的心中的感情表述的完全。

顾思悠摇头道：“客气了，你安心去吧。”

管家已在外催促了几次，苏宴又看了一眼苏清，转身离去。

纵然已尽力做到周全，苏宴心中仍觉对妹妹有所亏欠。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从小便将她困在这府里，就算苏清后来学会了三脚猫的轻功，出门时也有松茗等人跟随，用不了多久便被抓回府中。若是他常在也就罢了，偏偏那时披星戴月整日奔波在外，纵使到家时苏清还未睡，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付她。更没有时间跟她讲什么家族往事，更何况就算有时间，他也不会告诉她。

母亲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她只希望兄妹两人抛却这些往事活下去。苏宴亲身经历过，自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但苏清不同，她对这些事就连微明不清的印象也没有，苏宴自是不可能再告诉她。

她性子单纯又偏执，与这些不无关系。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苏宴心中没有明确的答案。但世上之事也并非总要寻出一个对错来。夜里做噩梦的不是苏清，这就已经够了。

苏清发着烧，自是睡不好，一连做了几个不完整的梦，苏宴、顾思悠和奕辰的脸在她面前接连浮现，为什么会有奕辰？她心中有些烦躁，想要快些从梦里醒过来。

顾思悠听得她哼哼了几声，面上的表情也不甚好，想来是梦里魇着了，正巧桂堇送了白粥来，便将她叫醒。

桂堇递过了温热刚好的水给她润了润嗓子，这才服侍着她将粥一口一口喝下。苏清只觉浑身无力，已没有心情再去分辩白粥太过清淡。倚在床边，努力将双眼睁开，只看见了顾思悠与桂堇，弱弱开口道：“顾姐姐，哥哥呢？”

“蜜饯没了，怕你嫌药苦，出去给你买些回来。”顾思悠柔声道，“喝过药再睡一会，等醒了他就回来了。”

桂堇默默将碗里的药吹凉，没有拆穿顾思悠。苏清烧的神志不清，没有心思去思考话里的真假，意外乖巧地将药喝完便又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