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楚家与苏家皆家大业大，可是到了苏羽与楚菁菁这一辈，竟子孙单薄。别说至亲的兄弟姐妹，就连堂表兄弟都暂不曾有。几岁的孩子，在一群大人中间长起来，难免觉得孤独。因此一遇见能玩到一起去的，便再也撒不开手。

苏羽年龄大一些，从小便被磨炼的性子清冷，因此离开时并没有多少离别的愁绪，反倒是楚菁菁，抓着苏羽的手哭成了泪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我要哥哥陪我玩。”那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滑稽模样便从此烙在了苏羽的心中。“这个妹妹可真有意思。”他如是想。

纵然哭的再大声，苏羽也还是要离开。楚菁菁那天是哭累后倒在乳母怀中睡着的，睡梦中不时抽泣两声，将乳母惊醒了好几次。从那以后，乳母便三天两头，明里暗里提醒楚菁菁的母亲：楚菁菁已经五岁了，弟弟也好，妹妹也罢，可以考虑给她生一个玩伴了。

楚菁菁是楚家不多的女性子孙，更是这一孙辈的长女，一出生便被捧上了天，让她像寻常武林世家的女孩子一样习武，大约是不可能了，但是楚家需要一个继承人，这个重担，多半是要落到老二身上。于是楚菁菁的弟弟便在她八岁时出生了，她长到了当年苏羽的年纪，也在这个年纪第二次见到了苏羽。

楚落桑的满月宴上，楚菁菁跑前跑后，却不是为了忙宴会的事情，而是为了找苏羽哥哥。一别三年，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人群中的苏羽，他又长高了不少，气质也比以前更清冷了些，与各家长辈应酬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她踮起脚，勉强够到苏羽的肩膀，轻声唤了一声：“哥哥。”苏羽奇怪地回头，便看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着了鹅黄单衫的小女孩弯了两弯月牙站在自己身后。

不等苏羽开口，方才与苏羽说话的一位青年男子便好奇道：“诶，这不是楚小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楚菁菁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羽轻轻笑了笑：“大概是妹妹喜欢热闹。”她长大了不少，可能是因为夏天衣衫单薄，看着也比以前瘦了不少，至少不会像个团子一样滚到在雪地里了。他蹲下来，正好与楚菁菁差不多高，“妹妹想吃什么吗？”

楚菁菁鼓着嘴摇了摇头，又抬头看看周围一圈注视着她的人，不知该如何将苏羽带走。

“是不是人太多，楚小姐和侍女走散了。看她跟你挺亲，不如你把她送回去？”那个青年男子开口对苏羽道。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且这里人多拥挤，又正值夏日，即便放了大块的冰在宴客厅，楚菁菁的头顶仍是出了细细的汗，苏羽掏出自己随身的帕子给她擦了汗：“那走吧。”

这话正中楚菁菁下怀，八岁的她心中并无男女有别这一说，自然地握起了苏羽的手，让他牵了自己出去。好在宴客厅中的人都忙着寒暄叙旧，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牵着手出去的小孩子。

“哥哥，你什么时候走啊，可以多留几天陪我玩吗？”走廊上没有多少人，楚菁菁牵着苏羽的手一路蹦蹦跳跳。

“应该，今晚就要走了。”楚菁菁虽跑的快，苏羽却跟的并不累，只是她的额头又冒出不少汗，苏羽拉着她放慢了脚步。

楚菁菁失望地瘪起了嘴：“要是哥哥能一直陪我玩就好了。”

苏羽笑着蹲下来，替她擦去额上的汗珠，又摸了摸她的头：“妹妹有了弟弟，以后就有弟弟陪你玩了。”

“他现在只会哭，一点都不好玩。”楚菁菁掏出自己的手绢，也学着苏羽的样子为他擦汗，虽然苏羽的头上一滴汗珠也没有，“哥哥，你以后能不能常来啊。”

她的动作轻轻柔柔，扫在苏羽的眉间，觉得有些痒，他微微眯上了眼睛：“有机会的话，应该会来的。”

“那有机会的话，哥哥一定要来啊！”楚菁菁的眼睛亮亮的，满是灵气。苏羽笑着应了下来，“这个妹妹真有意思。”他再一次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那日楚菁菁是笑着送了苏羽离开的，可能是因为有心理准备，也可能是因为苏羽说有机会一定会来看她。彼时她对苏羽仅仅只是玩伴的依赖之情，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依赖之情便渐渐成了少女的怀春之情。特别是无意中听父亲提到苏羽的年纪差不多该定亲了时，竟觉得脸上一片滚烫。

楚家最不缺的便是男丁，而作为这一辈唯一的一位男丁，楚落桑在还未过五岁的生日，便被自己父亲与爷爷以及家中一大堆长辈轮番教导，什么基本剑法、独传剑法等等，一招一式皆不得出错。楚菁菁偶尔去送点心给他，瞧着他的模样，大致也能想象出苏羽在这个年纪时是什么样子。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苏羽没有楚菁菁来送点心。

她倚在围栏上，思绪不知不觉便飘去了苏羽那里。说好的常来看她，却足足快五年都未曾见面，大概他和楚落桑一样，忙着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忙着成为一个能足以撑起一个家族的人。

楚菁菁突然叹了一口气，倒把一旁的侍女吓了一跳：“大小姐，哪里不舒服吗？二少爷还要再练一会，不如我们把东西留在这里，先回去吧。晚些时候再也行。”侍女掏出手绢轻轻沾去她头上的汗，“都出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楚菁菁不觉又想起了那个为了给自己擦汗而蹲下来的大男孩，恍然间脱口问道：“苏家少爷好像很久都没有来了。”

“是啊。这几年有什么事都是苏家主来的，大约在忙着操持家中事务吧。说起来他还跟小姐一起玩过雪呢，那时候，小姐也就是二少爷这么大。”侍女隐约想起楚菁菁哭着不让人家走的模样，忍着没笑出声，“等小姐及笄礼的时候，应该会来吧，到时候只怕不止有苏少爷呢。”

不管还有谁来，只要苏羽能来就好。

十三岁的楚菁菁还未完全长开，且深居后庭，见过她的人并不多。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号也并未传开，可是冲着她楚家长女的身份，也足够不少人起了向楚家提亲的心思，其中便有苏家。

苏家虽与楚家交好，但结姻亲这种想法却还是头一次。一来苏楚两家的后人都多为男丁，实在没有机会，二来苏家需要楚家的支持。苏羽性子沉稳清冷，遇事冷静沉着，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却像有五十岁的老成，在气场上毫不输苏家主与江湖众多德高望重之辈。不少人皆赞他前途不可限量，若此次能娶了楚菁菁，便可得整个楚家的支持，为他不可限量的前途再添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