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代价
作者:怨遥夜      更新:2019-08-02 07:37      字数:2314

出去散心也好,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也好,或者是是提了剑去寻仇人也好,只要是他真正想做的,什么都好。他人生不长不短的二十年里,没有几天是真正为自己而活,真正随心所欲凭着自己意愿做事的。顾思悠反而希望,他可以自私一次。

从还未出生起,整个苏家的未来就已如一座巨大的山脉压在了他的肩上。这是他的责任,出生在显赫的世家,就必须得付出点什么才公平,于是他搭上了自己短暂的小半生。或许这是一个让他喘口气的契机也说不定。顾思悠如此想着,却不敢亲口告诉苏宴。除了端端药膳这种小事,她什么也做不了,纵使她有通天神力,也一样。

星河耿耿,银汉迢迢,月光温柔地洒在满地残叶之上,俯瞰人世兜转轮回的无常。

顾思悠仰着头,一颗一颗地数起了天上的星星。小时候总听人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于是她就在一颗又一颗星星里找自己的爷爷奶奶,可是天上的星星何其多,还不时换一换位置,她找的眼睛也痛了,脖子也酸了,也没找到有哪两颗像自己的爷爷奶奶。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天上的星星不过是一块块石头,而爷爷奶奶,早都转世轮回去了。

所以她有时会想,既然下一世又是新生,为什么人们都这么怕死呢?可是当事情落到她头上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这是本能的恐惧,对未知和重头再来的恐惧,这一世有这么多的爱恨情仇,只要一死,可就都没了。如此想着,她竟也开始贪生怕死起来,不仅自己怕,还连带着别人一起的份一起怕,如果至亲至爱都不在了,独自一人活着,好像比死了还可怕一点。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顾思悠在院里出神的同时,一道身影掠过庭前,惊落了几片枝头的残叶。平林几乎是用身子撞开了奕辰的门,暗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臂滑下,在奕辰面前绽出了伏杳妖冶带笑的面容。妖界之中,与他们有恩怨的也就伏杳一人,重要的是,平林的伤口上散发出的森森妖气,与伏杳那把通红的剑如出一辙。

他在挑衅奕辰。

重伤了平林,却不取他性命,便是在告诉奕辰,只要奕辰珍视的人有一刻离了奕辰的保护,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取了其中任何一人的性命。平林尚是如此,苏宴与苏清更不用说。深不可测的顾思悠,大约已经被他排除在外了。

奕辰先封了平林身上几处穴道,堪堪止住了血,才将他扶到床榻上躺下。平林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知是因为伤口还是方才赶路太快的缘故。奕辰渡了些仙气稳住他的气息,正揭开他的衣服准备检查伤势,便见平林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信封,边角处的有干透的血迹。奕辰心下触动,接了信封好生放在床边的花架之上,低声道:“先疗伤。”

平林自小与奕辰一起长大,就算奕辰如此时一般面无表情,平林也能看穿他心底熊熊燃起的怒火。这两人的梁子,算是结大了。平林正出神想着,忽觉右胸的伤口撕心扯肺的痛起来,禁不住“哎呦”了一声,便听头顶沉声道:“忍一下。”平林知趣地咬了咬牙,两眼一闭,硬是撑了过去。

余光里奕辰的脸色越来越阴暗。伏杳故意刺在了右边,刺得不深不浅,正好避开了心脉,可是在拔剑的那一瞬,依旧会有血液随之喷薄而出,如果不及时止住,便会失血而死。奕辰没有实践过,却恰好在书上看到过。

“是我疏忽了。”他让平林所去的地方,是妖界一处偏隅,原没想到会遇见伏杳,谁知冤家果然路窄,偏偏那晚他与伏杳在此费口舌时平林也在,倒是让伏杳记住了。

回应奕辰的是一声闷哼。平林疼的说不出话来,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冲刷了脸上的一点血迹,顺着脸一起留下来,显得颇为狼狈。

奕辰掏了一堆瓶瓶罐罐出来。平林是被带了妖气的剑所伤,自然要先用化解妖气的药,百解散虽对凡人有奇效,对这类的伤却起不到什么作用。这也是奕辰派平林去妖界的原因,百解散起不到作用的毒,有极大的可能是来自妖界。

一番折腾过后,已是到了后半夜,平林不便挪动,索性就躺在奕辰的床榻上合眼休息。奕辰则是取了那封险些将平林的命搭进去的回信,徐徐展开,一字一句认真看过去。好不容易熄了的怒火“腾”地又烧了起来。奕辰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手里散着墨香的信纸,将伏杳这个名字在心里咒了几万遍。

伏家不仅会造人偶,还会制毒,偏偏这毒的解药在几百年前就丢了,伏家的老祖宗连个配药方子也没留下,这毒也就成了无解之毒。为防生乱,伏家已将这毒尽数销毁,可是现在又偏偏出现在了苏宴身上,想来是有人刻意之下的漏网之鱼。

此毒名为“八苦”,乃是佛家八苦的“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中毒之人必要将这八苦尝个遍,才会惨淡离世。其余七苦奕辰都能理解,唯独“老苦”让奕辰心里犯起了嘀咕,莫不是要将人折磨到老?

定了定神,奕辰又重新将信上给出的延缓之方默读了一遍,暗暗记在心里。可是这后头的一句话却是让他举棋不定起来。

“此毒藏于人体内,数月而发,毒发之时,虽无明显之症,却极损人五脏,耗人心神,令中毒者生不如死。延缓之方可暂缓五脏衰竭,短期之内保人性命,于毒发之症却无益处,望慎用。”

是要用延缓之方保全不知还能撑多久的性命,生不如死的活下去,还是干脆一了百了?奕辰少有的优柔寡断,他拿不定主意,更是不知该不该将信上的内容告诉苏宴。

虽说早就猜到幕后黑手是伏杳,奕辰还是想不通,这毒究竟是何时而下?信上说此毒数月而发,便意味着不是最近所下,而是在苏宴体内潜伏了许久,正在这几日爆发了出来。那段日子,只怕他还坐在全记楼的窗户边盯着望月湖的画舫,想着怎么算计里头的人,可是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这一着。

他看了一眼半个肩膀露在外头,睡的并不踏实的平林,心中陡然生出了杀心,就算不为了苏宴,冲着今日平林受的伤,他也决不会轻易放过伏杳,代价二字,重的不止是千斤,或许是一条人命,也或许是一个妄图谋反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