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从窗口看出去，有别样的景致。”顾思悠极力辩解，试图挽回刚才的失言。

苏宴有意无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衣襟处似还残留着顾思悠指间的余温，眼底的一弯清泉又深邃起来，他的目光从顾思悠身上移到窗外，又从窗外移回顾思悠身上，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很不赞同顾思悠方才的话，淡淡道：“我觉得，最别样的景致，就在眼前。”

顾思悠再迟钝，再不愿承认，也听得出苏宴话中的“别样景致”指的便是她本人。双颊不由自主便添了一抹晚霞般的飞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的头微微低着，眼神在窗子和手上飘忽，却不敢抬头直视正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

“思悠，你很怕我吗？”苏宴轻柔的声音在顾思悠头顶响起，毫无责备或质问之意，尽管这已是苏宴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顾思悠不自然地笑了笑，用看着并不坦然的表情，心虚着道：“我，不怕啊。为什么要怕你呢。”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怕呢。

“那你为什么不敢面对我呢？”苏宴的声音越来越轻，不知是不想让外头的人听到，还是只想让顾思悠听到，“思悠，我喜欢你。”

窗外平静的望月湖好像霎时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不然她为何会觉得如此头晕，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可是耳边风平浪静的水声和苏清瞧见水鸟的惊呼声都在告诉她，外头好的很，掀起了惊涛骇浪的，是她的心。

不知冷静了多久，等到依稀觉得脸上没有那么烫了，顾思悠才悄悄向对面瞧去。只见苏宴面上带了浅浅的笑意，手里捧了一杯茶，正向外头看去，大约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苏宴缓缓转过了头，对着顾思悠微微一笑。顾思悠在江南的初冬时节体会到了春风拂面之感，吹散的是她心底的严冬。有一道冰雪筑成的防线正随之崩塌，顾思悠看着眼前之人，没有丝毫阻拦的想法。

“你只觉得与他在一起会改变过去，可是万一你不与他在一起才是改变过去呢？”这是白越无意间说起的，顾思悠当时只觉是一句狡辩，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却认真思考起这句话来。人一旦想通了某件事，便会找寻各种能够为自己佐证的理由，如今的顾思悠，急切需要这些理由。因为当苏宴将那四个字说出口的那一刻起，顾思悠就再也寻不出可以拒绝苏宴的理由。

“苏宴。”

“什么？”他正襟危坐，生怕漏过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字。

“我也喜欢你。”

这句当年她未曾说出口的话，回溯了近千年的时光后，终于在苏宴面前展露无余。不管踏过几世轮回，她对苏宴的感情，有增无减。有些感情，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历久弥新，永不苍老。

苏宴展颜一笑，是说不出的舒心。一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被轻轻放下。

苏清进来时就见两人对视而笑，一头雾水地就要张口问，却被后头赶来的奕辰及时捂了嘴，轻轻拖到画舫的另一间隔舱里去。

好奇大过了被奕辰拖出来的恼怒，苏清好奇道：“他们在干什么啊？”一面问着，一面还向苏宴那边看去，恨不得自己也有个千里眼或者顺风耳。

“我也不知道。”奕辰耸了耸肩，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不过现在不该去打扰他们就对了。”他十分会察言观色，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一丝丝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不管两人走到哪一步，给点空间总是没错的。他瞧了一眼苏清，忽的就想起一件事：“我的香囊呢？”

“什么香囊？我不知道啊。你自己的东西，问我做什么。”她故作不知，呛声回去，“我倒是要问问你，我的画像呢？”

奕辰失笑，他倒是没想到苏清会直接赖掉，那香囊确是一点都不重要，他想要的不过是苏清亲手做的东西：“没有香囊也行，你会做什么便做什么可好？”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做啊。”苏清一下便泄了气，“不如我坐着让你多画几幅？就当赔你的香囊了。”

奕辰觉得她这副委屈的模样十分可爱，心中霎时便柔软了下来，可这毕竟是不可多得与苏清讲条件的机会，面上还是如常，甚至带了几分为难道：“既然如此，好吧。可是，画一幅人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画的久了，就觉得肩膀有点酸。”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右肩，呲了呲牙，“落下病了可怎么好。”

“不如，我去给你买几张狗皮膏药贴一贴？听青萝说，狗皮膏药名字虽然不好听，不过可灵了，一贴就好。”苏清兴奋地手舞足蹈，若不是还在湖上，说不定真的就要遣人去买几张来给奕辰贴上。

她还是没能会了奕辰的意，奕辰无奈笑了笑：“没事，我是大夫，什么药没有。”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苏清一本正经道，“那你可要给自己多贴几张。你的画那么好看，若是不能画了，那得多可惜。”

奕辰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傻丫头，没有再多言语，转身靠在栏杆上，瞧着湖岸来来往往的人，觉得胸口有点闷。若是有人能像他提点顾思悠一般提点一下苏清，那该多好。

有人欢喜有人忧。

顾思悠早已不是话多的人，更何况是在苏宴面前，而自从苏宴生病以来，他的话也一日比一日少，想来是节省些力气。况且，一说话便扯得五脏六腑都疼痛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于是两人就静静坐着，只消对视一眼，便可明白对方眼底的万种柔情。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默契。

“饿吗？出门时带了点心。”最终还是由顾思悠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日头已经渐渐转到了正上方，也快到了用午饭的时间，只是不见奕辰与苏清的踪影，便也不急着传饭。苏宴本就没用多少早饭，这几日又如此体虚，顾思悠是特意为他带的。

苏宴轻笑着摇头：“你饿了？”

“我还好。”顾思悠说着掀开了点心盒子，自己拿了一块，然后往苏宴那边推了推，“你早上就没吃多少，稍稍垫一下罢。”

苏宴似有一瞬的犹豫，然后伸手拈了一块与顾思悠手里那块相同样式的点心，放在嘴里细细嚼着：“你好像，很喜欢吃这些样式精巧的小点心。”重点是样式精巧。

“看着就让人喜欢，忍不住就想尝一尝味道如何。”好的食物讲究色香味俱全，首当其冲便是“色”，若是入不了眼，再好吃的食物，只怕也会被人错过。

“看着就让人喜欢。”苏宴嘴里默念了一遍这句话，露出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容。顾思悠于他，便是如这点心一样，看着就让他喜欢，想要一探究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