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演武大会 第六节
作者:若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680

弘真大师微微一笑,说道:“施主不必了。老衲再有一事相询,刚才施主所吟诗句,似乎大有玄机,可否赠告其中真意?”苏吟颂笑道:“大师误会了。这四句诗原本文理不通,不好解释。当年家父开宗立派,购置了现今的居室。他老人家见前院照壁上刻了此四句诗,虽不甚解,但也觉得其有些气魄,便以此诗作为敝派的口彩,敝派派名‘涧溪’二字,也是从中而来,后来家父更从剑法绝招中择了四式以诗句为名。故此,这四句听起来文理不通的七律诗,已与敝派息息相关。”

“阿弥陀佛!”弘真大师口宣佛号,说道:“施主言无不尽,老衲不胜感激。打扰施主了。”说罢慢慢坐了下去。

苏吟颂行了个礼,言道:“不敢!”转过身去,入眼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且不说苏吟颂如何吹擂本派,他颇具才情,又费尽心思,言辞自与前面五位大不相同。却说那弘真大师坐了下来,见袁正相瞧了自己几次,欲言又止,微笑道:“江湖中传闻袁大侠乃豪迈仗义之士,何时变得如此这般了?”袁正相嘿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侧身对弘真大师施礼道:“神僧莫怪!袁某见神僧对涧溪剑派的四句诗有些动容,心中奇怪,便按耐不住了。”

“阿弥陀佛!”弘真大师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老衲心有执著,倒让大侠见笑了!”

袁正相双手猛摆,说道:“袁某绝无此意,神僧切不可这般想。人生在世,难免心有不解之事的。”

弘真大师一听,便知袁正相于禅学所知甚微,想想自己,苦笑道:“老衲寺中苦修几十年,却始终勘不破武学这一关。今日苏施主所吟四句诗,十年前,老衲曾在敝寺藏经殿里的一本武经上见过,其中有一段关于‘莫敌剑法’的武林典故,这便告知袁大侠无妨。”

身后宋飞雪和周若敦见有武林典故听,连忙专注凝神。左右几位公证人听到“莫敌剑法”,俱是精神一振。

弘真大师道:“武经上记载:后唐清泰年间,武林中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女剑客。这位女剑客,人虽生得美若天仙,性情却是冷酷无情,初出江湖,便凭手中一柄银剑,搅得江湖血腥四起,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连挑了数十位武林中声名显赫、武功非同小可的大豪。女剑客的剑法不但精妙绝伦,而且剑招层出不穷。她在与这数十位武林豪客相斗中,快的一招制敌,慢的也恶斗了一天一夜。而这一天一夜中,她的剑招仿佛江河的流水,无休无止,竟然没有一招相同。她不但剑招独一无二,对付武林豪客的手段也绝不雷同。豪客之中有断头的、有斩手断脚的、也有开膛剖胸的,总之结局凄惨残酷。女剑客手段毒辣至斯,真正称得上‘杀人不眨眼’,令人闻之胆寒三分。武林中曾有人试图从她对付的豪客中,找出共同的特性,或者某些关联,结果大失所望,因为其中根本无迹可寻。无论深得人心的武林大侠,抑或大奸大恶的江湖败类,都有可能是她要对付的目标。她就像上天降予武林的一场厄运,所至之处,便有一片血光之灾。武林之中一片恐慌,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她的下一个目标是谁?谁也不知道她要对付下一个目标的手段是甚么?因她衣服上绣着一朵大大的紫茉莉花,胆子小的,即便看到花圃里的茉莉花,也会胆颤心惊、手足俱软,茉莉花已成了女剑客的象征;胆子大的,羡慕她无敌的剑法,便以茉莉的谐音,称之为‘莫敌’。而她的剑法招式无穷无尽,尚未有一招相同,也就毫无破绽,那是当之无愧的‘莫敌剑法’了!”

“女剑客找武林豪客决斗时,方式也不尽相同,但归结起来,却只有一条,那便是偷出该豪客的至爱之物,诱其前来相斗。后来,她抓住了一个年轻的书生。这位书生,正是当时中原武林领袖的独子。毋庸置疑,她是准备对付武林领袖了。这时整个武林愤怒。原来这位领袖人物姓朱,乃后梁朱温的子孙。其时后梁亡国未久,武林中许多成名豪侠,均是梁国遗下的将军大臣。而这朱姓领袖,乃皇族后裔,他武功虽不高强,却仍受武林人士的拥护和爱戴。于是在朱姓领袖的号召下,几日之间,便组织了一支浩大且高手如云的营救队伍。那女剑客虽然剑法高深莫测,终是双拳难敌四手。在整个武林面前,她只有败逃的份儿。她挟着那位朱姓书生,一路逃逸,足迹踏遍江南,最后逃到了汉江之中的一座小岛之上。……”

袁正相听到此处,想到那女剑客以一弱小女子之身,竟敢与整个武林为敌,也不知是什么仇恨和欲望使她如此狠命,但念及她的那份胆识,禁不住暗生佩服,而她的“一路逃逸”,说来轻巧,武林中处处荆棘,说是“一路血战”,只怕也不为过。

只听弘真大师续道:“一切皆因缘轮回。按说那女剑客和朱姓书生,一个抓人,一个被抓,本是仇敌一对。孰料两人相处日久,同患同难,竟互生情愫。女剑客情窦一开,冷酷之心渐去,便向书生道出了一切真相。原来这女剑客的母亲和书生的父亲,也就是那位朱姓领袖,年轻时是一对情人。后梁灭国之际,全仗她母亲独自一人将他父亲从深宫中救出。后梁虽灭,其遗臣一直力图复国,便劝止他父亲少与山野村女来往,以免淡薄了复国的志向,并将一权臣之女许配给他。那权臣之女甚是厉害,不满他父亲念念不忘她的母亲,于是召齐了一批好手,欲除了她的母亲而后快。”

“一场血战下来,她的母亲伤痕累累,倒在山林之中,几已毙命,然而此时她身上的痛楚远远不及心中的悲伤。她想到情郎薄幸,伤心欲绝,不禁由爱生恨,发誓如果能活下去,必报此仇。后来她被一个樵夫所救,便自暴自弃委身于樵夫。她的母亲虽说要报仇,但她本来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心中的情感,如何真能够忘却?当她的女儿十岁的时候,因情恨与并未痊愈的伤病交织,终于抑郁归去。……阿弥陀佛!”说到悲惨之处,弘真大师禁不住念了一声佛号。

“女剑客从小感受了母亲的满腔苦恨,便秉承了母亲的遗志,苦练母亲留下的剑法。几年后艺成出山,依照母亲列出的姓名,一一找去报仇。如果谁在她母亲臂上留下一剑,便斩去谁的手臂,谁在她母亲颈上留下一刀,便砍去谁的脖子,总之血仇百倍奉还。如今她已与书生生了情意,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找那场血战的幕后之人——书生的母亲报仇了。”

宋飞雪忍不住道:“原来女剑客真正要对付的,却是书生的母亲。神僧,这位女剑客和书生,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

弘真大师摇了摇头,叹道:“事情并非就此完结。朱氏家族复国需要经费,早已为书生和一位姓萧的富豪之女定了亲事。那足不出户的萧女心系情郎,坚忍着跋涉之苦,也跟随营救队伍到了小岛之上,才发现书生已与女剑客在岛上的一个洞中生活,无意回去。情之一事,谁也难料。萧女并不相信这是真的,一心以为情郎受了女剑客的迷惑或要挟。她一个千娇百媚的大家闺秀,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情郎夺回来,而且要让女剑客输得心服口服。她要在女剑客最擅长的本领上击败她——那就是她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莫敌剑法。”

“萧女是一位聪明绝顶之人,仅用一年的光阴,便学会了女剑客所有的剑招。于是她又到岛上向女剑客挑战,以剑法的胜负决定书生的去留。其时女剑客已有妊娠,更料不到对手会自家剑法,错讹之际,竟然败北……”

“啊!”宋飞雪发出一声遗憾的呼叫,突然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压低声音问道:“那萧女从……从哪里习得了女剑客的剑法?”她内心同情女剑客,忍不住替女剑客惋惜。其他听众也与宋飞雪一般心思,如果这女剑客的剑法想学便能学到,还谈得上甚么厉害的剑法,更别提“莫敌剑法”之称了。

弘真大师道:“这正是该故事的一个谜。方才苏施主所吟的四句诗,乃朱姓书生所作,它描述了剑法,并暗含了剑法的出处,莫敌剑法有四大绝招,也是以它命名。武经记载人猜测:萧女聪慧绝伦,要么从这四句诗中悟出了剑招,要么从诗中悟出了剑法的藏匿地点,这是一说;也有可能莫敌剑法有一本剑谱,萧女在第一次上岛时得到了它。然而如何得之,又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幸运地捡到或者偷到了它;二是书生偷偷送给了她。”

“书生偷偷送给了她?!”宋飞雪忍不住再一次大呼小叫,“这不是书生出卖女剑客么?”袁正相听了眉头直皱,小侄女这般呼叫,十分惹人注目,大家识破她的女儿身,真不知会对自己有何等看法。

弘真大师看在眼里,微笑道:“袁大侠,闺女天真烂漫,真惹人喜爱。”袁正相老脸一红,慌忙道:“惭愧!惭愧!”

弘真大师对宋飞雪道:“世事难料!武经记载人认为这最后一种,恰恰却是最有可能的一种。试想萧女再聪明,学会了所有的剑招,但她的功力毕竟只有一年,如何比得过苦练十几年的女剑客?女剑客不满二十,便几近无敌于武林,当然也是人中龙凤,她见萧女使出自家的剑法,立时明白了其中的种种,心伤神损,甚或动了胎气,这才败北,却是十有八九的可能。”

宋飞雪一怔,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那人心的险恶,直教人望而生畏,喃喃道:“人,都是这样子的吗?”不禁想起了握着锈花刀的傻小子,思绪悠悠:“他,会是这样的人么?”

袁正相一拍大腿,恍然道:“原来如此!想不到这四句诗竟有如此一段凄惨故事,难怪神僧听到诗句,忍不住相询。莫敌剑法如此高深莫测,未曾流传下来,真是可惜!”

弘真大师道:“是的。女剑客自那以后,退隐江湖,不知所踪。萧女虽学会剑法,然其生性不好武学,后来嫁给了朱姓书生,一生相夫教子,不曾授徒。莫敌剑法从此而没。今日突然听到苏施主吟起这四句诗,老衲本以为有隙可循,好生欢喜,不料却是误会一场。”言下颇有失意。

另一边的向掌门也在自言自语:“一涧溪水向东流,一涧溪水向西流;百折不绕无穷处,千丝万缕一线休。……莫敌剑法!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剑法?!……”颇有深意的目光渐渐移向台中的苏吟颂,一望之下,不觉为之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