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背叛
作者:那条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460

天,慢慢暗下来,人们的眼还是那般明亮,只因她一直存在眼前。今天,横空出世的林若水,不曾间断地闪现在各个媒体的头条上,肖统领的婚约因毫无新意都退居二线。

温一旬进办公室时,星云也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十日兄,你的演技很不错。”

温一旬很尴尬:“星云,真的不错?”

“从效果看,是不错。就是太委屈十日兄了。”

“没关系,只要将若水的事彻底解决,我真的无所谓。”此话发自温一旬的肺腑。

星云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十日兄,今天这一仗你和莫大姐自然打得漂亮,但事情远没有结束。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想,我才是他们的主攻目标。而且,我一直奇怪,若水为什么成为目标,难不成拓心魄真的垂涎若水的美貌?”说最后一句时,星云深深看了温一旬一眼。

温一旬措手不及,有点慌色,转念稳住,问:“星云,你的事如何解决?”

星云没有追问,回答:“十日兄,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对策。不过,我真想此时能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这样,我就不用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上费心思了。”很无奈啊。

温一旬上前拍了拍星云的肩,算是安慰,突想起莫大姐的话,说:“星云,政治无小事。从历史故事上看,有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产生质变,导致最终的一败涂地。你也不要太轻敌。”

“我明白。让十日兄前来,就是要谈政治。上次,十日兄提到杀格,我之后好好地研究了一下九州的形势。你来看,”星云打开九州地图,“我们脚下的豫州是我最不担心的,拓叔叔的所有兵力都部署在豫州四周,是九州最强大的军力,我现在有绝对的指挥权。剩下八州中,幽州、梁州是明敌,雍州、青州是暗盟。冀、兖、营、荆四州则是潜在敌手,不过也有争取过来的可能。如若真的开战,我们至少有实力一拼。但以发动一场战争的代价,来恢复肖然时代,似乎违背肖然的理想。所以,杀格就是最好的选择。

常理上看,选择摇摆不定的冀、兖、营、荆四州做突破口,是正确的。”星云停了一下,继续,“不过,我有其他想法,但现在我不想讲。十日兄,你利用这几天帮我好好参谋一下,如何杀格。我等你有了决断,再将我的想法说出来,以免影响你的判断。”

温一旬很欣赏眼前的星云,如厮杀对弈般,思维缜密而又不拘一格。虽然星云编故事时也体现了这种优势,但真不比此时这般令人激赏。

星云明白,一笑回应:“十日兄,你重任在肩,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一起来吧,我把这些文件批完,明天要将常务性的工作退回各个部门。你来研究九州的形势,下个月我就要出访各州,之前要想出个对策来。”

白天漂亮的一击,让两人的心情都很愉快,工作起来兴致也颇高。不知不觉,月儿慢慢爬到了天穹的顶部,又慢慢向下落。过了午夜,两人才疲惫地回到寝室。

清早,一个人偷偷打开屏幕。果然,若水依旧停留,无法取代。温一旬盯着荧幕上的若水,久久凝望,深深陷落。比之那些无病呻吟的赞誉,他心中有着比他们更甚的赞叹。漂白?若水何须漂白,她本就那么净澈,圣洁。那些道听途说的人们怎会真正了解,若水是多么可爱。所以,自己才会将自己的心失落得无从找寻,且,或许永远无法寻回。

“真的很美!”赞叹来自身后,星云的声音。

温一旬默默收回自己飘逸在外的思绪,掩饰着脸上偷窥的羞涩,搭话:“是很美。”

“那我怎么样?”星云从身后滑到温一旬面前,挡在屏幕前,占据温一旬的眼眸。

“是很,很好?”温一旬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蹦出,“不同凡响!”是的,温一旬第一次见星云也会穿成这样,不同凡响的莫名其妙!一身暧昧的粉红,式样更繁复得可比女装,一脸浪子般邪邪的笑,自己原来熟识的星云被眼前的这个家伙无情吞噬了。温一旬非常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家伙,很想揍他一顿,让他将自己熟识的那个星云还回来。

“要去夜总会上班吗?”莫大姐走出来。

星云异常尴尬:“我只是想有点意外的效果。”

“星云,不管怎样,你可以可恶,决不能可憎。我正好去店里,一起走,我帮你挑衣服。一旬,我去看过若水,她睡的很熟,不要打扰她。”

“她老这么睡,没问题吗?”星云蹙眉。

“没关系,给她治疗的医生说过,她现在不适宜活动,绝对需要静养。”谎言,莫大姐信手拈来。

“那好,我们走。十日兄,我已经命令下去,常务性的事情都退给各个部门,有突发的事件才需上报,由你处理,统领府的一切你作主。”

终于,星云驾车绝尘的背影,被缓缓关闭的黑色大门,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温一旬一刹那很想马上将星云叫回来,然后自己什么也不做,陪着若水。可星云走了,自己也没有留他,因为自己迟早都会觅到这种良机,做一件自己最想要做的事,也是自己留在统领府的最初理由――查清林中奇之死,背着星云。

看着熟睡的若水,温一旬有点踌躇。林中奇之死,他还不知从哪里入手,统领府的档案不甚繁复,他已领教,大张旗鼓地将所有档案搬到寝室,既费时也太明目张胆。可要离开寝室,就无法照顾若水,温一旬必须选择。

温一旬选择离开,因为,这也是为了若水。他在若水床前放了块电子留言板,告之醒来让门口的侍卫叫自己回来。然后,他摸到了统领办公室。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正大光明,星云的命令犹在耳畔。但他的心鬼鬼祟祟,整个人也就像只偷油的老鼠,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找到了油瓶。现在,他已在油瓶里,可他更不安,在没有将油取走、离开油瓶前,还是存在被抓住的可能。

就在这恍恍惚惚间,他猫着身子在屏幕前左翻右找,毫无线索。惊慌之下,他甚至怎么也想不起林中奇到底哪天去世的,太糟了……

在文件的大海里捞针,多方寻觅毫无成果,时间跑得忒欢。“咚咚”两下敲门声,将温一旬吓得蜷缩坐着不敢动,门外侍卫通报,林若水小姐请统领资政过去。还好。温一旬尽力平稳声调,回答知道了。

迅速将自己翻寻的痕迹消灭殆尽,温一旬才感,腰又可以直起来,长长舒了口气。坐在那儿,不愿动,出神地想,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想着想着,心中沉淀出难以除却的郁结。温一旬非常期望自己能立即想通,将这郁结化去。可这郁结真不知是什么做的,就是纹丝不动地驻留心头,毫无散去的迹象。

温一旬无奈,带着难解的郁结,去见若水。

若水已在客厅,霜面怅惘,泪眼迷离,似乎有解不开的心结。温一旬心中一紧,忘却了心中的郁结。随即猜到,若水又在惦念父亲,轻轻扰之:“若水,怎么了?”

若水被惊醒,微微颔首,说:“没什么,温?不,一旬兄,请坐。”温一旬依言坐下。

若水微微淡笑,笑中含泪,开口:“一旬兄,除了在子未学院,我们第一次有时间坐下聊聊。这些天,多谢你和莫大姐的悉心照料。”

“若水,不用这么客气,你救了我。”温一旬强调另一个事实。

“一旬兄,很抱歉,未经你允许,我上次在你那里喝到了一种特殊的碧螺春。我想知道,那种碧螺春是从哪里买的?”若水换了个话题。

温一旬微微一笑:“那种碧螺春买不到,是林中奇先生送给我的。”

“那你和父亲是?”

“朋友,一面之缘。不过,我非常敬仰林先生的品格,你非常像他,所以很容易看出你是他的女儿。”

“是吗?”若水嗫嗫反问,眼中的泪花更无从隐藏,但她坚强地忍住,不让它溢出眼眶。踌躇着,问:“一旬兄,我想问个问题,你不方便回答,可以不答。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答案。”若水很诚恳,可语句极其周密。

温一旬默默点头。

“一旬兄告诉我,星云是肖然的儿子,不知你从何而知,是否确实?”

温一旬脸色立变,站起,踱向窗口,温裔洵的故事又一次被无情地揭开。

若水没再开口,等。

良久,温一旬走回坐下,看着若水,沉沉地说:“我不能告诉你从何得知,但可以告诉你,那是事实。还有一个人知道,肖然的义兄肖逸。”

若水听了,慢慢蹙眉,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开口问:“这么说,一旬兄和肖逸认识?”

温一旬点头,脸上自然浮现笑意,每次想起肖逸总有种甜甜的味道。

若水看在眼里,反倒疑惑:“莫大姐告诉我是我父亲的朋友救了我,没有提他的名字,如果你和肖逸认识,莫大姐为什么不直接说肖逸?”

为什么?很简单,救你的不是肖逸。温一旬好不容易将这真话咽在喉咙里,尴尬地对着若水,眼神飘忽,不敢望向若水。恨不得马上将莫大姐揪过来,让她尝尝谎言被揭穿的滋味。当然,他也可以继续编个谎言,来圆这个谎言。可他发达的思维立马转了一圈,顿时感到可怕。圆莫大姐的谎言,今天自己对若水说谎。或许,不久之后,自己还要为今天说的谎言再去圆谎。谎言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衍生下去了。那么,自己到底要对若水说多少谎言,可能到最后,自己再也无法对若水说真话了。不,不能这样。

看着温一旬尴尬、犹豫、沉思,蜕而坚定。若水双眸微合,等待着。

温一旬的眼神不再飘忽,眸中沉淀出净澈,坚定地望着若水:“若水,我不想对你说谎。星云的确是肖然的儿子,肖逸也确实知道。”

若水体谅地点点头,似已心满意足:“一旬兄,我相信你。父亲常说,子未学院是个纯净之地,如若我在外面累了,就可到学院待一段时间。果然不错,那里有一旬兄这样真诚的人。”

温一旬很感激若水的理解,特别是她不再疑问,但他有疑问:“若水,你为什么一定要确定这件事?”

若水嘴角泛起了苦涩,左臂缓缓抬起,慢慢张开左手。温一旬惊喜地看着,兴奋地叫起来:“若水,你左手可以动了!”真诚的快乐感染着若水,她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爱护自己。尽管自己不是想告诉他这个消息。

“一旬兄,谢谢你。我起来时,发现左手已经可以略微活动,但还不能做其他动作。”苦涩褪却,若水真诚地回应。

“那是什么,一张纸条,居然还有这么古老的做法?”温一旬终于切中肯綮,好奇地想将若水手里攥着的一张纸条拿来研究一下。

若水忽的握紧左手,将纸条湮没。问:“一旬兄,你是肖星云的朋友吗?”

温一旬被问愣了一下,沉声回答:“是。”

若水叹了口气,说:“你不愿对我说谎,又是父亲和我的朋友,所以我也不想对你说谎。刚才钟睿在外求见,我让他进来。他说他知道,肖星云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而你可以帮我查到证明的文件。这张纸条上的数字,就是那文件的档案编号,记录着发生的一切。但如果,你是肖星云的朋友,你最好不要看。”

温一旬顿时想起了心中刚刚产生的郁结,原来那个郁结的名字叫背叛。低声问:“你怕我背叛朋友?”

若水点点头:“当然有人会说,这不是背叛朋友。如果查出肖星云不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你就是在帮他。可,如果结果相反,一旬兄肯定会自责不已。一旬兄这样的人,不愿对我说谎,自然也不会愿意背着朋友干这种事。”

温一旬的脸有点发热,郁结压在心头:“如果,我确认星云不是杀害林先生的凶手,我是不是可以这么做?”

“一旬兄,确认不代表事实。你或许会失去一个朋友,换回一个永久的遗憾,你没有必要冒这个险。”若水只说到这,看着温一旬没再多说,静静等待。

温一旬沉思。他第一次需要思考,什么是背叛朋友。他想起心中的郁结,想起温裔暝对自己的背叛,也想起星云脸上那刺痛心灵的苦楚。因为相信星云不是凶手,自己就要背着星云追查这件事?温一旬踟躇着,推演着,他想知道,什么才是对的,而且不是地球人的角度,而是从一个日冥人角度去看。

这原本是个颇为复杂的问题,可温一旬蓦然想起自己曾问星云的一句话:谎言对谎言,负负得正,将扭曲的真相再从另一个方向扭曲下去,取得真相本应得到的结果,可真相已不复存在。星云,真的没有捷径吗?

而此时,他在问自己:真的没有捷径吗?

温一旬阴沉的脸终于慢慢开朗起来,心中的郁结随脸上绽开的笑淡淡散却,豁然轻松,说:“若水,我不会再背着星云,去追查林先生的事。因为我确认,星云不是杀害林先生的凶手。既然我相信星云是清白的,那我追查这件事就和星云无关,我只是追查谁是杀害林先生的凶手。我既然是利用星云对我的信任在做这件事,我没有必要瞒着他。”

若水等待的眸中闪现赞赏:“一旬兄,想通了就好。不过,追查父亲凶手的事请你暂时不要管,也不要告诉肖星云。肖星云是肖然的儿子,这个事实本可以洗脱他凶手的嫌疑。但我的立场不同,我必须追查到底。”

“若水,你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温一旬想起很多类似的、却不一样的地球故事,嚅嚅不知该如何问。

若水会心一笑:“为什么不利用你达到我的目的?一旬兄,这世上多一个可供利用的人很容易,多一个真诚的朋友却很难。一旬兄的真诚,不该被利用。况且,如果你背叛肖星云,我就不愿和你做朋友,因为你迟早也会背叛我。父亲曾说过,朋友和真诚都是世间无法衡量的珍物,也很脆弱,该倍加珍惜。”若水的眼光又变得悠长:远方,那个遥不可及的虚无深处,永远驻留父亲的身影。

温一旬也看到了那个身影,将碧螺春亲手送到自己手上,谦和的微笑,淡淡的诚挚。只因,他当自己是朋友。

回忆,总是短暂的,因它只存于过去,不是现在,更不是将来。

若水悠悠回到现实,说:“一旬兄,请帮我打个电话给李绍基经理,我希望他能留下林若欣,好好培养她。”

“若水,我能不能问一句,林若欣到底是什么身份?”温一旬不知自己该不该问。

若水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早年,父亲偶然拣到一个不到一岁的女婴,四处找寻她的家人未果。以为是孤女,就准备收养。可等所有法律文件都备齐,她的母亲却独自出现。父亲想接济她们孤儿寡母,但她的母亲当场拒绝,立即要走。父亲怕她们生活无着落,就将文件塞给了她母亲,希望她们有困难,凭这文件来找父亲。父亲死了,若欣恰如其分地出现,李绍基经理认定早年的事,是个异常恶毒的阴谋,非常愤恨林若欣。我也有这种怀疑。

不过现在看来,若欣是不知早年的原尾,才会这样做。她能自行体会责任的重要,因此放弃对金钱的贪婪,实难能可贵。我想,这和她母亲不无关系。当年她母亲拒绝父亲的好意,想来也是她母亲真心的率性而为。这一点上,若欣非常像她母亲,总是那么率真。父亲的事业多一个若欣这样的帮手,父亲会很高兴。”

温一旬点点头,正要打电话,石峰敲门进来,说有紧急事件要处理。

温一旬犹豫,他不想让若水独自呆着,于是对石峰说,就在这里处理吧。然后,他就后悔了,因为石峰即时打开了屏幕。

若水的绝代芳华依旧在头版上挥之不去,但下方全部被星云占据。一张张照片来回滚动,每一张照片的男主角都是星云,莫大姐为他挑了套简洁的水蓝色休闲衣裳,衬着星云率性的动作,自是风流倜傥,潇洒无边。可让温一旬无法接受的是,每一张照片都还有女主角,两人行为之暧昧,动作之夸张,足可以和影视剧上的激情戏相比。更夸张的是,每张照片的女主角,都还不是一个人!

这也是石峰前来的原因,他说,据各大媒体的报道,到目前为止,肖统领今天已经约会了七位名门闺秀,也被人跟踪了七次,记者全程跟踪并拍下照片。这对统领的安全十分不利,要不要采取行动。

看着照片上的星云,温一旬的脑袋有点懵,像晨早一样,他也很想揍照片里的那个家伙,可他清楚,他的手伸不进去。他问:“有没有联系星云?”

“有,肖统领说,我们不用采取任何措施。但我想……”

温一旬打断了石峰,说:“按星云说的做吧。”因为他无计可施。

石峰出去。

温一旬看到炯炯凝望自己的若水,知道,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