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入梁
作者:那条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286

人,是最独特的动物,只因人心最为莫测。有时,人非常健忘,昨天刚刚发生的惊天动地的事,只因今天又有了新的焦点就忘得一干二净。可有时,人又非常怀旧,似乎永远忘却不了。李月星、拓跋图统治了九州十八年,在人们心中却依旧只能算是肖然统治时代的尾巴。人们依旧用肖然来衡量九州。幽州是仇视肖然的地方,雍州、青州是暗地里拥护肖然的地方。而梁州是个什么地方,问不同的人,你或许会得出截然相反的答案。有人会温言和语地告诉你,梁州领主窦隆京的确很拥戴肖然。而另一些人却嗤之以鼻,甚至不屑开口,可恨恨的眼神明显让你知道,你是多么错误。

这一点上,谈东方、林若水和温一旬是一致的,他们打开了梁州实地临摹图,梁州的山山水水、条条道道,此时完全暴露在谈东方、林若水和温一旬的眼前,只因,星云不见了!

打开寝室的门,不见人影,石峰第一个慌了神,冲出门,召集侍卫在统领府里里外外搜寻。若水知道,石峰将寝室这块留给了自己,也开始仔细找寻起来。谈东方心知星云肯定已人去室空,但找还是要找的,希望能发现星云出发线路的蛛丝马迹。

温一旬在石峰冲出去时跟了进来,看三人的神情已猜中发生的事,一把截住石峰,嘱咐:“不要将消息泄露出去,就说来了刺客,全面戒严,仔细搜索。有什么事,随时来报告。”石峰依嘱而去,温一旬关起了门。

谈东方非常不满,尽管温一旬偷窥若水的眼神中已找不出那份灼人的爱意,可温一旬分明已取代了星云,行使着统领的职权。

“刚才的事,我可以道歉。但星云出走的消息最好不要乱传播,毕竟幽州推翻温幽秋的事很快就会被披露出来,那时,九州的格局即时被改写。星云作为现任统领,且非常可能是中奇公司的未来女婿,无疑是异常重要的砝码,谁都不会想放过。”温一旬已能很自如地面对若水和谈东方。从温裔洵变成温一旬,这不是第一次,温一旬有温一旬该做的事。

“这就是你的全部想法?”谈东方没那么轻易就相信人。

“你是星云的好友,我也是。星云会和什么人交朋友,你不清楚吗?”温一旬不想纠缠,想用星云联结起双方。

“是人都会犯错。也许,这次他错了。”

温一旬只有苦笑。若水的招呼打断了两人的唇枪舌剑,若水发现了一封电子信件,抬头写着若水、一旬兄。等看完,该谈东方苦笑了,面对若水和温一旬射来的困惑,他讪讪辩解:“星云肯定是弄错了!不,他是故意的!”

星云的信中嘱咐若水和温一旬,要紧紧掌握九州的动向,化解幽州变局产生的动荡。自己因幽州局势的突变,去了幽州。最后还着重提到,有消息说窦隆京正策划阴谋,让人冒充幽州来人,搅乱统领府的局势。让他们二人小心一个自称谈东方的人,不要因对方说是星云的好友就轻易相信,一定要仔细盘查,找到证人才可确信。

若水想了想,说:“我马上和幽州老爹联系。”

“你联系也证实不了我的身份。”谈东方明白若水的用意。

“为什么?”若水反问,她直觉认为谈东方不是假的,但谈东方的拒绝让她不解。

“他是谈东方,星云故意让我们误会,来拖延追寻的时间。星云的目的地绝不是幽州,应是梁州。”温一旬站出来证明谈东方的身份,以免谈东方再去解释自己如何变成了幽州老爹,浪费更多的时间。

谈东方皱着眉看了看温一旬,男人间的友谊就此开始。

统领府通往梁州的大道上,热闹非凡。沿途警笛刺耳,旌旗飘扬,侍卫们两溜专车护卫前后左右,车后人群涌动,人们争相一睹新任统领资政的丰采。看看车窗外热情澎湃的笑脸,温一旬真是骑虎难下,有苦心自知。

谈东方将温一旬这次出访梁州定性为睦邻亲善之旅,以温一旬上任之初被刺杀为缘由,要求梁州全力保护,不得有点滴闪失。此为寻访星云之策略一。幽州局势紧张,梁州自不会放松警惕,梁州上下全力警戒,对潜入梁州的星云和找寻星云的人都非常不利。温一旬的寻访当可吸引梁州的部分注意力,但谈东方认为这还不够,他已向温一旬打过招呼,刺客将会源源不断出现,温一旬不必紧张。

温一旬一点都不紧张,就是烦。从统领府出发,耳畔就不曾安静过,人声鼎沸,众声嘈杂,心也变得乱糟糟。他默认谈东方的安排,只有一个原因,若水将是寻访星云的人。

谈东方说,梁州的空中管制特别严,星云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飞过去,几乎不可能。水路没有,只剩陆路三路,刚好三人一人一路。

从统领府直达梁州,两旁多是山道,筑路艰难,虽有道却山路崎岖,同样的距离却比平常之路多个十多倍的路程。此为正道,当有正大光明之因由。统领资政出访?也真像那么回事。温一旬点头,让石峰高调安排,吸引眼球。没曾想,石峰对“高调”二字是这样理解的。军政二界不可避免被惊动,护卫开道理当如此。可石峰还组织了商界、学界和妇女协会等等,成立了各自的欢送会,沿途欢送统领资政的亲善之行。一时间各路人马云集,为当日之盛事,确够高调。温一旬向来喜静,这闹得他一点都不想亲善什么人了,即使只是做做样子。好在以安全为名,人群都被挡在侍卫护车的外层,耳闹身不闹。温一旬正捂着耳朵躲清静,谈东方却不含糊。刺客果然来了,水平还不低,三下两下就到了统领资政的车前,就要行刺得手,温一旬不得不作势躲一躲。“有刺客!有刺客……”,几声不知哪里来的高亢叫唤,叫得人心神俱慌,欢送的人群顿时炸了锅。这不,更热闹了!

谈东方为自己选的一路最远,自统领府所在的豫州,经雍州、青州,再绕过荆州,进入梁州。理由是他有些事要办,走这一路最方便。温一旬看着谈东方所画的线路,再看一眼故作轻松的谈东方,心中开始忐忑:谈东方似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星云秘密被捉,九州的政局将是救星云的唯一砝码。谈东方正预谋布局,以他肖星云的好友、肖逸的特使、谈古今的儿子、林若水的朋友这多重身份,说不定还有什么温一旬不知道的身份,这几州走下来,找星云是假,结同盟是真。星云真的这么危险吗?

剩下的一路,是自幽州翻山越岭进入梁州,最为艰辛,却是最捷径。星云从这一路进入梁州最为可能,谈东方将它留给了若水。

谈东方指着幽梁两州边界上的一处高岭说:“此为梁州最高也是最荒的群山,为梁幽山脉,主峰传有千鬼出没,人称千鬼峰。原少有人进山,但前几日我得一消息,说山上不时有人影出没。从梁州来的说法,窦隆京将梁幽山脉圈为受保护地,人们可进入此地受窦隆京的保护。”

“受保护?”若水和温一旬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明里,窦隆京似乎从来不限制民众崇拜肖然,但暗地里各种手段无一不用,更常常指使手下乔装,暴力袭击,杀人放火。事后找几个无辜的人顶罪,几乎无一破案。有些人不明究里,很害怕,希望政府可以保护他们。窦隆京就应他们的要求,圈建了这块保护地。”

三人苦涩无奈,够讽刺!

“我向星云提过这个地方,从这条路去梁州也不耽误行程,他或许会去那里。”东方又指了梁冥山脉。

若水点点头,她也想去看看,窦隆京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若水,你一定要小心。”谈东方忽而脸色沉重,“梁州现在只怕最为险恶。最近一个月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我们安插的细作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所有的消息只能向往来梁州的过客嘴里打听,无法证实消息是否确凿。不知变故的缘由,只怕非常危险。”

若水紧皱眉头:“老爹的情报网不是中奇公司协作组建的吗?李绍基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据我所知,中奇公司一点没受影响。因为幽州的事,我还没时间去找李绍基帮忙查访。如若真是窦隆京所为,就太可怕了。无声无息除掉我们所有的眼线,目的何在,下一步又是什么。你,一定要小心。”

温一旬的心紧绷起来,他原本以为若水那一条路最艰辛,却是最安全。可经谈东方这么一说,说不定那一路才是最危险的。他想开口要求调换,中奇公司继承人出行也可以造出浩大声势,吸引眼球。谈东方的一个眼神刺来,阻止了他。

离别路上,谈东方多送了温一旬几步。避开若水,谈东方问:“为什么不和林若水争,因为我?”

“若水爱着星云。”

“而你,爱着林若水。”

“若水爱着星云,星云也爱着若水。我?曾经爱过。”淡淡的刺痛如鲠在喉,温一旬默默咽下去。

谈东方深深望着温一旬,最后一句:“星云没有交错朋友。”

温一旬走了,却忍受那一路的嘈杂和刺杀。谈东方看了一眼离去的背影,叹惜:爱情,真会就这般消逝?那个人的背影,真有几分像肖逸。

谈东方又去送了若水一程。幽州局势虽不稳,但总在自己的掌握中,否则自己也不会丢下乱局来此,怕只怕梁州。他只对若水说了一句:“梁州最后的线报只有三个字:明先生。”

已是一天一夜,幽州的大道在此嘎然而止,前面幽密的树林只现出数条上山的小路。若水知道,这已是梁幽山脉的一部分,翻过这座山,就是梁州的的领地。大道能修到这,据说是温幽秋想修条直通幽梁两州的大道,方便两家来往。止步于这,却是窦隆京强烈反对,温幽秋又不能去梁州开山劈路,只好作罢。有人以此为证,宣扬窦隆京不愿和温幽秋为伍。若水却认为星云曾说的颇有点道理,窦隆京生怕温幽秋积怨太多,被人推倒后连累到自己。梁幽山脉毕竟可阻挡一时,让自己有防备之机。要是一条大道相通,只怕是一脉相承,一样下场。这猜测颇符合窦隆京对温幽秋的一贯作派:面不和心和。

过了幽梁的边界,天色已暗,若水喘了口气,停了下来找山泉喝了几口,想到最后的线报:明先生。是姓“明”,还是单字一个“明”?就是“明”,还是同音不同字?该是什么人?如果安插在梁州的细作真的都被害了,那这最后的情报,可就是用生命换来的情报,非常小可。

想到这,若水无法再歇,起身又开始赶路。

天色沉沉,山下林木稀疏处尚可仰望点滴星月之光,自山腰以上就只剩一毫无罅隙的黑幕了。摸着黑,翻过一道侧岭,山脚下,梁幽山脉的主峰――千鬼峰显现眼前。夜静深深,毫无人息。风,从山顶吹向山脚,呜呜迎面扑下;风,又自山脚向山顶赶,啊啊艰难行径。呜啊、呜啊,吹得林木摇摆不停,吹得枝叶和声一片,时而突有惊心动魄的叫喊响彻山脉,像人声似鬼喊。若水仔细辨别,猜测那是游走于山岭峡谷间小股疾风一掠而过,在这荒山野岭,阵势确是惊人。

若水借暗淡星月光芒,找出了条前人踩踏过的上山之道,摸索潜行。行不多久,若水闪身进了道旁的林间。刚离道上,一点微弱灯光已照了过来,两条小小身影随光而动,在山道两旁悄声摩摩挲挲,甚至摸到了若水的脚下。这下,若水看清了。两女孩,看似姐妹,一约莫十五六岁,一只有十岁有余。姐姐手上小小的手电左照右照,不时停了停,在道边拔了几株小草。

一阵怪风袭来,在山岭峡谷间上蹿下跳,鬼哭狼嚎。妹妹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道上,张嘴想哭可没哭出声来。姐姐一把搂住妹妹,轻声细语安慰着。妹妹从惊吓中缓缓平复,带着泪珠娇声叫道:“姐。”姐姐一把捂住妹妹的嘴,低声说:“小心被他们听到。”妹妹听着又战栗起来。姐姐揽过妹妹,轻轻安抚。

若水听得稀里糊涂,再看看没一丝光亮的密林,满腹疑惑:如此黑灯瞎火,还会有什么人出现,这小姐妹俩为何害怕至斯。若水本想出来打个招呼,见状不得不斟酌斟酌。等她斟酌好,小姐妹已不见踪影。若水想顺道追上前,却更怕惊吓了她们。

若水停下仔细琢磨,忆起微弱光线下那小姐妹俩的着装,一点都不像是山里人家的孩子,也不像是误入山林,应就是从千鬼峰而来。窦隆京圈的受保护地?十之八九。若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更打定注意,要去看看窦隆京是怎样保护这些人的。

天已微有茫茫色,若水和衣而卧,等待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