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已经是下午时分了，看着古朴的晴楼，却不知道白挽云是否已经休息好了。

“我们进去看看吧！”我轻轻叹息一声，早晨见到白挽云的时候，我不敢问起关于小天的事，害怕听到关于小天的不好的消息，而且看白挽云一连的疲惫，我也不忍心问起。这其中必定涉及到白挽云和江别情的私事。

“哥，你听！”

听到雪逐的话，我侧着耳朵仔细倾听起来。一阵风吹过，有“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清脆而动人，像是冰山上的雪水从高崖上落下低在了冰冷的岩石上，有着高洁而清爽的味道。

“在那边！”顺着雪逐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那向上勾起的屋檐的一角，挂着一串风铃，在秋风中摇曳着，声音正是这串风铃发出的。在这深秋的日子里，这风铃就像是一束傲然怒放的鲜花，显得卓然而出尘。

这风铃是谁挂上去的？又代表了什么意思？我不禁有些疑惑。

“在中州，据说这风铃代表着思念。而且在某个亲人死后，能够指引亲人的魂魄归来！”欧云风在我身边叹息一声，轻轻说道。

点了点头，我也没多想。迈步向着门口走去。现在白挽云应该已经休息好了吧，就算我不想得知小天已经死去的消息，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只是我的心口还隐隐做疼，毕竟，在那一日亲手放弃小天，这种痛苦虽然被对枫叶百姓的愧疚所掩盖，但还是无法抹去。只希望他的魂魄可以去往天国。

只是内心却又有点侥幸的心理存在。哪怕是他被俘，我也能接受。

雪逐似乎很高兴，他敲着门，一脸的兴奋。我忍不住有些好笑，难道他不知道白挽云比他大很多吗？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走到一起的可能性。欧云风倒是有这个可能，只看他一脸的沉静，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门被打开，小月从门后露出了清秀的脸庞。她看起来很高兴，白挽云的归来让她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种喜悦似乎能传染，我的心情也在这一刹间变得好了起来。

“公子你来了！”小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将门打开，又转身朝楼上喊道：“小姐，顾公子来了！”

长吸一口气，我也不客气，直接走到桌前招呼雪逐和欧云风坐下，等着白挽云从楼上下来。

阳光正好照到屋子最中央处的楼梯口，灿烂异常，白挽云从楼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的，亭亭地，安静异常。

这些日子来，白挽云已经改变了很多，再不是当初见她时的那个无所畏惧，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了，感觉上她成熟多了。不过也难怪，经历这么多事，她已经不是再是当初那个女孩了。就像我，和一个月前的我，也有着天壤之别了吧！

长长的白色裙裾曳在楼梯上，白挽云的身形依旧如一朵傲放的寒梅，绝色的容颜让人无法逼视。

四角无声，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只有耳边传来的雪逐急促的呼吸声。

楼梯在眼中竟似是变得很长很长，白挽云拾级而下，显得缓慢异常。

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到现在才发现似乎自己以前对于白挽云的种种认识都是错误的，这种孤独的美丽让人无法不心动，如果在初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宁静的话，那我或许早就喜欢上她了。只是，如今我已经有了浣衣，也不再多想了。

不经意间转头，瞥见了雪逐痴呆的眼神，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显得滑稽异常。

白挽云走下了楼梯，朝我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到了桌前。

“我来这里，想问你你是怎么回来的。还有，你知道小天是不是还活着？”问出这话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不规则地跳动让我整个人变得紧张。不只是小天的下落，而且对于现在的白挽云，我竟隐隐有不敢面对的感觉。

白挽云随意地坐下，看了看我，依然是冷漠的表情，眼神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见她不答，我也不好追问，只是装作随意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事实上，关于她和江别情的关系我不想多问，如果不是关系重大，或许我根本就不会来这里。当然，对于白挽云的关心也是我无法否认的。

“白姐姐，你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喜欢的人？”雪逐对于白挽云的事所知道的并不多，所以问出了这个不知死活的问题。

白挽云皱了皱眉，厌恶地看了看雪逐，朝我说道：“楼小天死了，当日在战场中我亲眼看到他倒下的，后来也没见到有人被俘！”

虽然早有准备，但我的心还是在瞬间跌落谷底，那么小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之后，整个人如被抽空了一般，我躺倒在身后的靠背上，心里满是萧索。

白挽云既是如此说，自然不会有假。事实上，那样的情形下也不可能有俘虏，铁浮屠踏过的地方，所有的生命都会成为碎片，所有枫叶勇士都英勇战死，虽然我内心盼望着小天能够创造奇迹，但是这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

“江别情放了我！”白挽云说完这话后便起身上楼，再不反顾，将我们这几个人撂在桌边，似乎当我们都不存在一般。

可以理解败挽云的心情，江别情出于旧情而对她留手，她为此而无法释怀。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长叹一声，我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欧云风很快就跟上来，而雪逐似乎很不舍，磨蹭着还想看到白挽云的身影，只是白挽云早已消失在楼上，他不得不失望地跟上来。

“公子！”小月在门口有些迟疑地朝我喊道。

我停住角落，将目光落在小月清秀的面容上，她看起来有些犹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一般。

“有什么事吗？”我朝小月艰难地笑笑，问道。

小月抬头看了看楼上，然后走出了门口。我猜小月是想说些关于白挽云的事，但又怕白挽云听到，所以才有这样的神情。

出了门，招呼欧云风和雪逐自己离开，我和小月在离小楼有几丈的距离外停住。

“你是想说关于你家小姐的事？”见到小月低着头的害羞模样，我心头的悲伤和愧疚不由淡了几分，这个女孩虽然可怜，却又是快乐的，让人忍不住心生羡慕。至少，她的眼中只有白挽云，这样执著的悲喜让人心生怜惜。

听到我的话，小月抬起头，脸上有一抹红霞，然后她转头看了看四周，见守卫的战士都离这里很远之后她飞快地点下了头。

“我家小姐的心情不好，如有得罪公子的地方，小月在这里向您赔礼了！”说着，小月弯腰，竟似是要朝我下跪。

我悚然而惊，忙一把拉住了小月的手，防止她向我下跪。这样的行礼方式我一直都不习惯，就算是我成为了城主，我也一直不喜欢这样的礼节。所有人都是爹娘养的，又何来的高低之别？就算是表达自己的敬意，弯腰就已经足够了。

小月的脸更红了，她朝我羞涩地笑笑，低声说道：“只要公子不生我家小姐的气就行了，小姐的脾气不好，公子多多担待！”

我哑然失笑，我敢生白挽云的气吗？一直都是她给我脸色看，唯一一次的和颜悦色也是上次来晴楼的时候。

“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吗？”看着小月娇小可爱的脸，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小月的手还在我的手中，她低着头挣脱了我拉着她的手，又退后了一步，朝我摇头说道：“方才小姐不肯对公子说她这几天的经历，但她对小月说过，小月这就把知道的全告诉公子好了！”

有风吹过，风铃响起的清脆声音传入耳中，似是能将人心头的愁闷驱走一般，响在人的心灵的最深处。

“这是你挂上去的吗？”我问道。

小月有些诧异，抬起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屋檐一角的风铃，点了点头。

转头注视着小月有些疑惑的神情，我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其实所有的经历只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我想知道的是白挽云此刻的心态，可是这却无从得知，白挽云用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使人无法看得清楚。

“据小姐说，那一日她策马冲出，白云的战士都有不忍心，所以只是围着她，并没有伤到她。只是那可恶的皋羽却下了死令要将小姐生擒。小姐左冲又突都不能冲过去。”

顿了顿，小月接着说道：“后来就是小天将军和乌毕合见她遇险，都朝她那边涌去，才没小姐解救出来，只是小姐那日情形太过险恶，后来遇到铁浮屠，他们又被冲散了。”

“然后你家小姐就遇到江别情了，是不是？”我心头一动，问道。

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灼灼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看，小月已经恢复了白皙的脸又红了起来，她低下头，轻轻说道：“是的，小姐见到江别情就冲了过去，那些白云战士都没能够挡住小姐，被小姐冲到了江别情身边。”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以白挽云的武技既已经冲到了江别情的身边，那杀江别情也不难，难道白挽云有留手不成？不过这样的事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两人有一段旧情在那，亲手杀死曾经海誓山盟的人，相信也做不到，而且白挽云并不是无情的人。

“后来呢？”看到小月低头看着脚尖不再继续说下去，我忍不住问出了声。

“后来？”小月忽然飞快地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脸色依然平静就又低下了头。

“据小姐说江别情在见到小姐的时候似乎有些痴了，也没拔出他的剑，被小姐一刀劈在了肩上！”

我叹了一声，白挽云确是敢爱敢恨之人，如果换了是我，无论如何也砍不下那一刀。毕竟，江别情虽然有错，但白若凄之死却怪不得他，只能感叹命运喜欢捉弄于人，两个原本相爱的年轻人变成生死的仇家。江别情虽然心胸狭窄，为人阴毒，但对于白挽云却并非无情，只是他却没有背叛他父亲的勇气，所以才有今日的局面。

“小姐说她再无法砍下第二刀，她说当时江别情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他也不反抗，只是痴痴地看着我家小姐。”

我叹息一声，白挽云就算再坚定的决心也会在那时动摇了，她的第二刀只怕是削下了自己的衣角。

“然后江别情身后出现了两个奇怪的人，一高一矮，武技却是极高，两人同时对小姐出手。小姐一时不慎之下竟被那两人捉住了！”

“一高一矮？”我有些骇然，以白挽云的武技竟被那两人一个照面就拿下，那两人的武技是不是太可怕了点？虽然说白挽云是因为心情有些恍惚的缘故，但那样的武技，却也远非寻常可比。

点了点头，小月说道：“再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小姐没说，我也不敢问！”

风铃还在响着，叮叮之声如若在奏着一首曲子，急如雨点。

沉默了半晌，我才缓缓地说道：“小月，你去唤你家小姐下来，我再和她谈谈。”

“好的！”小月对于我的话似乎很高兴，瞥了我一眼，朝着阁楼跑去。我自嘲的一笑，跟了上去。

迈步进了屋，我将目光放在楼梯口，等着白挽云下楼来。

不多时，随着脚步声的响起，白挽云再次出现在视线里，她的神情还是一贯的冷淡，秀眉微微皱着，似乎对于我的去而复返有些不耐。

“挽云，打扰了！”见到白挽云的神情，我忍不住苦笑，说起来，我从未得罪过她，可是她给我好脸色瞧的时候还真是少得很啊。

“还有什么要问的？”听到我的话，白挽云脸上的神色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我露出一个苦笑，随口问道：“乌毕合的下落你可知道？”

“死了，亲眼见到他战死的。五把弯刀从他的身上划过，头都被砍下来了！”白挽云的神情有些黯淡，也有悲伤在脸上一闪而过，她的内心并不如她的表面一样冷漠无情，虽然她和乌毕合并没有什么交情，但到底都是从白云来到枫叶的故人，从内心来讲，要亲近那么一点点，所以白挽云对于小天的死没有任何反应，对乌毕合却有那么点淡淡的伤感。

我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原本已经好转的心情又变得很差。在那样的情形下，乌毕合既然没有侥幸可言，我又卑鄙多问呢？这样一来，导致我心头的愧疚又开始蔓延开来。

“小月，给顾公子上茶！”白挽云在桌边坐下，朝站在楼梯口发呆的小月喊道。

我不禁哑然，白挽云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有礼了，这是什么道路？偷眼瞄了一眼白挽云，却见她一脸的沉静，淡淡的伤感已经消逝了，从她精美绝伦的眉目间看不出她是什么意思。

叹息一声，我没有说话，看着离我的眼不足两尺的绝世容颜，我略有些局促。

白挽云的目光就落在我的身上，一阵上下打量，她就像是看一样稀有的东西一般看着我，目光如有实质，能穿透所有的表面。

当然，这只是我的错觉，这点我很清楚，将头偏一偏，我将目光落在了没入里屋的小月的身影上，以此避开白挽云看起来冰冷，却又能让人觉得灼热的眼神。

“你趁这两天离开枫叶吧，凤舞的援军就要到了，我……”说到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本我该说出‘我无法照顾到你’或是‘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之类的话，但旋即又想到白挽云的武技胜我何止千万倍？我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白挽云的神色在刹那间有变化，先是疑惑，随即却是愤怒，再之后却是异常的冷漠，原本对我的那一点客气在我的话出口之后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原本能让人着迷的目光冷若冰雪。

气氛很尴尬，我看不出白挽云此刻的内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经意间，额头上有滑腻的感觉，伸手一抹，竟是满手的汗水。我忍不住苦笑，这样冷的天气，我居然流汗了。

好在这时小月端着壶盏走了过来，看着她的身子挡在身前，遮住了白挽云的目光，我才觉得好受多了。

小月对于我和白挽云之间的尴尬却似是忽然不觉，她将茶色好，然后盈盈行了一礼，又退后了几步方才说道：“小姐和公子，请用茶！”

我转头朝小月笑笑，然后收拾一下心情，朝白挽云说道：“我曾答应过萧长老和令尊，要好好照顾于你的。虽然这多少有点不自量力，但这事还是你自己做选择吧！”

说着，我将先前左护秋对我说的大略的说了一下，这期间我也将目光放在热气腾腾的茶上，末了，又说道：“目前我是自身难保，所以为了安全着想，挽云你不如先离开枫叶。”

白挽云一直都没有说话，等我说完了，才冷漠地地点了点头，朝我说道：“你是嫌我给你添累赘了？”她的声音虽然平淡，落在我耳中，却显得有些尖刻，我也不知道这个感觉是从何而来的。

我慌忙摇头。白挽云洁白修长的手指落入我的眼帘，只觉得这动作舒缓异常，似乎有着某种让人窒息的魅力在里边。

“哼！”一声冷哼传入耳中，白挽云的话紧接着响起，“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只是你的客人，一直住在你府上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所以你现在要赶我走了？”

“不是的！”我抬头看了看白挽云，心里忽有苦笑不得的感觉。这女人的心思也不知是怎么转的，听她语气中满是嘲讽的意味，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心里觉得有些憋屈，难道我每次见这个女子，都只能受气么？

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我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冷漠。

“挽云想如何便如何吧，我只是好意思提醒你注意安全！”见白挽云没说话，我有些意兴索然，扔下这话，我推门而出。

听到身后传来小月的喊声，我也没有停留，迈步向着回廊上走去。心情又变得低沉，只有风铃的清脆声响还在耳边响着。我想我对白挽云也不只是普通的关心那么简单，毕竟，我先前和她有婚约，现在虽然没有人再提起，但心里却还是多了一种别样的情愫，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情愫，但我还是会因为她对我的态度而影响心情。

苦笑一声，我抬头看着天，阳光变得很稀薄，天空中灰白的云肆意变幻着形状，似乎明天不会再有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