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缩回去两次才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抚摸女儿的秀和肩膀，良久良久，芙莱亚的情绪依然没有如愿平息下来。

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的，芙莱亚决定不提今晚生的事了，就永远的藏在心底。但做这个决定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和疼爱自己的亲生父亲真诚交流的机会了。

芙莱亚本来认为自己已不会为了这个而过于难过，甚至一度狠下心想着干脆把父亲放在对立的位置上，就仿佛对待对手甚至敌人一样虚情假意的和他交流，尽最大可能套取好处。如果父亲表现的再冷漠一点，虚伪一点，芙莱亚就真的这样做了。

但是现在芙莱亚无法控制自己了，无论父亲做过了什么，芙莱亚也没有办法再把他放在自己的对立面。父亲对芙莱亚一向是溺爱的，芙莱亚两世为人，摊上的尽是这样的父母，但父母的溺爱通常总也是有极限的，身为一国之王，肯一口气送出近十分之一的领土，是芙莱亚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说出这样的条件，本以为能惹得父亲断然拒绝，然后大幅度的减低条件，就比较容易被接受，其实减低过的条件本来也是对方万万不可能接受的，但对方反应不及之下就极有可能接受了。事后不久对方就能想明白，所以一定要最短的时间把事情落实让对方无从反悔。这是芙莱亚近年来惯于使用的谈判技巧，其实根本说不上高明，但屡屡奏效，可像今晚这样的情况却是从没有生的。为了加强效果，通常先提出来的条件都夸张到近乎荒谬，能把对方吓到的那种，近二百年前开国元勋裂土封王也没人一下封走全境十一的。

芙莱亚反而犯了难，打开狮口是为了吓唬人，却不见得真有那么大的肚子，安德烈真的肯给，凭精灵族那么点人口和实力，还真吃不下这么大的地方。虽然现在是没有价值，也没有多少人口的荒滩，但一旦建好城市码头，渐渐的自然会受到注意，真格占那许多地盘，到时候如何守卫。

芙莱亚心里不禁又犯了嘀咕，莫不是父亲早知道自己的底牌有多大，故意反过来将自己一军吧，但又觉得自己如此想实在是有点小人之心了。但再一想，如此大的事，应该已经不是凭国王口头说一句就一定能保证兑现的了，到时候八成会打点折扣，但自己的实际目标，一座城市的领地总应该能保证，这样目的也就达到了。

于是芙莱亚终于平复了心情，站直了身体，映入安德烈眼帘的是女儿感动的落泪的脸，这是芙莱亚今晚第二次留下了眼泪。

这一刻安德烈觉得自己付出的绝对值得，反正身为一个帝王，自己身后注定没有好评的，在安德烈的决心里，是不惜王国灭种也只求一战的，全部国土都葬送了安德烈都不心疼，付出一部分挽回心爱的女儿的心有什么不值的。至于以后怎么样，让安德鲁和他的子孙去操心好了。

“其实这样做不合祖制，就算我提出来也还是会有大群人反对的，不过刚好不日就有一个契机，到时什么祖制都不再有限制，我大可作主封你为席公主，封地虽大但看起来像是虚封，群臣会以为只是象征意义，不会出言反对，之后我调拨一部分军队与你指挥，就作为你的私军，你是打散重新整训还是干脆与你控制的精灵部队混编都由着你，我会命令天下那些部队只归你指挥，不必再听我号令。你大可以放心使用这些人，不然据我所知，精灵族人口不足控制这么大的区域，虽然治下都有人类，但不见得比我们泰兰军人更对你这个公主忠心，而且精灵族毕竟是异族，将来如何还不好说，有点嫡系什么时候都好应对一点。”

“父王，你是，是真心要把比勒山脉以东全都封给我？”

“嗯？当然啊！我不是刚刚答应了的吗？傻丫头你想什么呢？”

“我，我，”芙莱亚一个晚上都用很冷静的语调与父亲交谈，但这一刻实在是无法在声音里掩饰自己的感情了。“爸爸！！”芙莱亚的心防在此刻崩毁了，她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抱，搂着他失声痛苦起来。

八年来，虽然母亲凯瑟琳试图把关于安德烈的或真实或夸大的流言和两姐妹隔绝开来，但怎可能挡得住耳听八方的芙莱亚，何况后几年芙莱亚渐渐开始辅佐义母到掌握权力，早就离开了她的羽翼能护得住的范围之外。

但芙莱亚心里对安德烈的感情却没有因为听到的流言而变得淡薄，哪怕离开的时间已经过了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但当年父亲的种种疼爱之举，他的音容笑貌都依然清晰如故。

她知道父亲是犯了罪行的，但她还是认他是父亲，就算是刚才心里气极的时候依然承认的。

父亲刚刚说的话芙莱亚听懂了，父亲同意答应如此的条件，绝不是为了与精灵族合作带来的利益，芙莱亚描述的只是最美好情况下的远景，何日能实现根本就遥遥无期，父亲堂堂一国之主，不会分辨不出，他之所以答应完全是为了自己，看着自己的面子才帮助精灵族，又担心精灵族将来与自己反目，为自己留下后路和自保的力量，也作为现在的资本，让他们忌惮，扩大自己的势力和影响。总之，父亲肯付出如此多，全是为了自己着想。

这样的父亲怎可能是自己的敌人，芙莱亚无法接受从此与父亲再无法交心的结果，不希望两个人的心之间从此竖起一道坚固的高墙，再无法彼此连通。

芙莱亚决定把什么都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她都不管了，什么精灵族的利益，泰兰王国的利益，在此刻芙莱亚的心里都没有父女之情重要。

于是痛哭中的芙莱亚咬咬牙，狠下心里推开了反搂着自己的父亲，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喊了出来，“父亲，不，父王！！！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都听到了！我本来不想说出来，本来想假装不知道，一辈子都不再提起的。可你对我太好了！你对我越好，我就越受不了！我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做那样的事？！”

安德烈猛然被推开吃了一惊，接下来女儿的话就好像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下来，把他的整个思维都冻住了，一时间安德烈就好像一个冰雕般一言不，不知道如何为自己申辩。怎么偏偏是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女儿看到了呢，这本来是自己心里最肮脏的和最纯净的两个最极端的角落，应该永远也不生任何联系才对的啊。

芙莱亚喊出来之后自己也慌了，她的心跳的从出生以来都没有这么快，她并不后悔最后喊出了真相，这让她心里积压的苦闷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也不担心之前取得的成果都付之东流，因为相比于亲情，芙莱亚已经不在意那些了。起码现在这个热血上头的芙莱亚是不在意的，至于之后冷静下来之后的事，现在这个芙莱亚是全然不顾的。

但是她实在害怕就此导致与父亲彻底决裂，从而完全失去这一段亲情。

芙莱亚看着父亲的反应，但父亲似乎一时间被自己突然的难吓到了，表情愣愣的，半天也不见反应。芙莱亚也不敢再继续刺激父亲，就这么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

突然，芙莱亚现父亲的表情又活了过来，不过与自己想象的全然不同，芙莱亚其实也根本想象不出在她看来父亲的表情应该的模样，但她肯定不是这副样子。

父亲在笑，而且不是恼羞成怒的狂笑，那样芙莱亚就不会惊讶了。父亲在微笑，很自然的微笑，没有羞耻，也不像愤怒，就这么微笑着，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而且他看着芙莱亚的眼神里，依然充满着浓浓的父爱，似乎比之方才更加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