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作者:宴归      更新:2019-10-04 01:29      字数:5463

我几分恍惚的想,离开有一段日子了,还怪想念的。

梨琼携着我的手一起进门。

杂货铺没变化,进门抬眼便能看见的,依然是那高高地悬挂在厅墙上的牌匾,牌匾上五个镀金一样亮瞎合金钛眼的大字:一间杂货铺!

说来离开的日子不长不短,猝不及防的回来一趟,见到这伙儿留守在家的花花草草,欣喜欢跃油然而生。

我不忘正事:“玉雀呢?先让我看过他,你们再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杂货铺能幻化成人的花草都出来迎我,三三两两围在二楼客厅,也是另一番景色怡人。

他们成形的时间都不长,最大的是紫荆和玉雀,但也不过两三年。

性情就跟一群十五左右的少年少女一样,偏又都爱装老气横秋,觉得自己是大人了,遇事都爱不管不顾插一手。

若说学习速度,他们远胜人类。但同时他们又被小天娇惯坏,自理能力一塌糊涂,全是生活低能儿。

一群调皮任性的熊孩子。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特地赶回来一趟。

玉雀这回受伤,是他们不听话的缘故。

妖能幻化成人形那天,便犹如人类婴儿从娘胎出来睁眼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充满着好奇与探究。

十五六岁孩子般活泼,闹腾得很,我们平日也不会苛刻管束他们。只要不在外面闹事,我们允许他们出去玩耍。

这次少女案事件,我把他们全派出去跟在通通身边帮忙,也是学习。

我嘱咐他们,只需要跟在通通身边一起夜里巡视,若遇到情况,报告通通即可,尤其不能在遇上危险时硬碰硬。

他们都具备一定能力,只要不莽撞冲动,自保也绰绰有余。

是我思虑不全,想不到玉雀平日只爱花枝招展玩乐的性情也如此冒进。

他们昨夜和往常一样,跟着通通出去,因想到前夜皮皮和狐狸亲自出手抓阿盏时,他们巡逻的是另一处地方,没能见上,懊恼得直跺脚。

玉雀日常帮忙小天办事最多,最老练,胆儿在一群伙伴里也是最大的。他生了冒险的心思,他迫切希望帮到我们。

揣着这点心思,和通通告别后,以玉雀领头,一伙儿跑到唐楼那边探情况。

杂货铺能化人身的花草树木,平均三两百年道行,不客气的说,给唐楼做下酒菜都不够塞牙缝的。

多年横行道上的二爷到了唐楼都被追着砍,对这伙儿的‘勇’行我不晓得是否该赞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们在门口就被截了,也幸好他们在门口就被截了,若进了唐楼,我今儿就不用回来给他们治伤了,尸都没得收。

一行四人,各有负伤,其中玉雀伤得最重。

内伤兼五彩斑斓的一边翅膀折了。

出了事,他们没当大事,二来担心我们责怪,一致同意瞒着我们。

昨夜狼狈回到杂货铺,各自糊里糊涂翻箱倒柜找出药箱。

玉雀性子本就要强些,这次自觉丢了大脸,更是不在任何人面前露怯弱。胡乱包扎伤口吃了药后以为咬牙撑撑过去就好了。

梨琼小儿惶恐、泫然欲泣给我一五一十说昨夜情况:“……好好的,凌晨四五点玉雀哥哥就开始发烧了,我们试过所有我们会的方法,可反而越烧越厉害。折腾到天亮,只好给姑娘打电话了……”

杂货铺只有我和阿年懂药理。

我检查过玉雀以及四处狼藉的药箱,满心满眼的长叹:“你们,药不能乱吃!这是常识,知道了吗?”

庆幸他们逃出生天,还得庆幸他们的妖身比人身要百折不挠得多。

我药箱常备的常用药,他们全一窝脑儿不管不顾的用上了。

敢情上面的标签和说明都是摆设!

梨琼和紫荆满心满脸的羞愧:“我们就是以为反正都大同小异,差不多,就算没有用,用上试试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伤害……”

我无言以对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骂小天:“都是小天把你们惯坏了,惯得像他那样半文盲不止,脑子塞的什么?”

一伙儿羞愧得齐齐把脸埋胸口。

孩子这种生物,宠爱是需要的,但绝不能娇惯。

小天平日里非和我作对,总说他们才幻化人身没几年,还小还小,这也不学那也不学,每天只负责吃喝玩闹享受世界新奇就好了。

我给玉雀重新处理过伤口包扎,然后给他扎了一针。

妖的身体的确比人类粗糙好养得多,我常备的药足够,无需将玉雀送医院。

处理好玉雀这边,直到他呼吸平缓下来。我出去客厅,板着脸训了他们一顿,然后轰他们各自去写一份三千字检讨书。

不真诚,不反省,不合格。

紫荆的性子几乎和小天如出一辙,在读书上面也是平生最怕写文章。

我的惩罚一下让他将整张脸皱如苦瓜,口吞黄连水:“姑、姑娘,三千啊……”

我不留情面:“三千字嫌多,那就等二爷回来折你的腿。”

我深悔往日对他们疏于管教。

酿成今日的祸,我有失责。

紫荆登时没异议了,几个人鱼贯去找纸笔。

我交驾双腿搭在台几上,头搁沙发背,眯眼养神。一会儿,肚子的空瘪让我想起我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

幽而不能怨地发出一声袅叹,我拖着浑身已成软骨头的身体从沙发起来,慢吞吞到厨房开冰箱找吃的。

我们不在家,梨琼这帮熊孩子过的不是人的生活,冰箱秋风刮枯叶似的空荡。

不得已,我四处翻箱倒柜搜小天平日的藏宝地,翻了半天,在电视柜台下翻出三两件遭遗忘的孤苦伶仃零食。

绿豆饼一块,巧克力一条,棒棒糖一根。

我安慰自己胃口小,勉强够塞牙缝。

三下两除二将绿豆饼和巧克力塞完牙缝,嘴里叼上那根棒棒糖,我仍不见半分起伏的干瘪肚子仍在叫嚣着“饿饿饿”。

然而我又着实懒得动身出去买,又翻半天没能翻见外卖电话的名片,我终只得惆怅叹一回气。

转身进去看一回玉雀,看他病情平稳,复出来躺躺椅上继续合目小睡。

睡是短暂性解决饿肚子的好法子。

一睡到中午。

猛然惊醒时,耳中是梨琼惊喜的声音:“姑娘你醒了。”

我甩甩脑袋,问什么时候了。

梨琼说:“午饭时间了。”

我跳跃的思维尚在好奇他们打算午饭吃什么,抬眼便见梨琼灼灼目光看着我。

旁边又有两双眼睛加入灼灼大军,紫荆和夏实。

我一扫而过,明悟这帮货是想我下厨给他们做吃的。

遗憾我这会儿并无这般心情。

我招呼梨琼去房里把那只陶瓷罐抱出来。

哇啦啦将罐里的零钱倒出来,整饬整饬,还行,够三四人一顿的饭钱。

我随手把钱交梨琼让她去买吃的回来。

梨琼欢呼雀跃,蹦跳两圈,突然对我说:“姑娘,这钱怎么用?”

梨琼化人身的时间还不长,她是生活低能儿中的战斗机。

夏实天赋奇高,孩童时期便能化人身了,如今长到两百岁年纪,正是人类状态的十一二岁的小孩子。

她倒是可以,不过有紫荆这么个小大人在,差事轮不到小孩子

他们昨夜带着夏实去胡闹,也是我生气要严惩他们的缘由之一。

我摸摸夏实的脑袋:“想吃什么,跟你紫荆哥哥说。”

夏实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眼神清澈,最是乖巧讨喜。

她挨到我身边,开心抱我手臂:“姑娘,我想吃火锅可以吗?”

我面部僵上一僵,继而磨了磨牙。

皮皮这个麻辣货教出来的毛病。年前带夏实横扫一冬天的火锅,就这么将这小姑娘教出“我要吃遍天下麻辣火锅”的远大志向来。

之后便是一日三餐的挑食,完全中了火锅的毒。

我摸摸她的脸蛋,语重心长笑:“小实儿,人呢,要有梦想,但也得讲实际。你再这么挑食,以后就一天一封检讨书。”

夏实小脸一白,难以置信:“一、天,一、封?”

该严肃的事,我从不开玩笑。

紫荆拿着钱出门,夏实老老实实不敢闹吃火锅,仍抱着我手却是讨情了:“姑娘,我尽量改。你别让我一天一封的写。太、太难写了。”

我说:“你是因为难写才屈服我的惩罚,思想不对,还得罚。”

夏实“啊”地扬调,怕怕的:“姑、姑娘,怎么才算对?”

我摁她的眉心:“你要认识到挑食是不对的,因为这样才要改正。这才是正确的。”

夏实眨着懵懂的眼睛,纯净的水流里渗出些许不得不妥协的气闷:“哦。”

我再进去看玉雀,烧退了不少。照架势,情况不突变的话,明天再养一日就可重回活蹦乱跳。

与人类显得矜贵的体质相比,妖怪的身体真教人叹服。

紫荆买回足量的快餐盒饭,有鱼有肉,有红有绿,荤素搭配得宜。

我和他们围在桌前吃饭,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我们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他们是怎么过的。

捋下来,就一出大人不在家熊孩子没法没天的鸡飞狗跳生活。

玉雀混世已是风生水起的熟练,由他带头,日子每天都那么其乐无穷。

夏实心思单纯,没个把嘴,把玉雀有一天晚上带他们去酒吧胡混的事都给说漏。

俨然一副向往的神情而丝毫不觉我的面色,眉飞色舞、灵活灵现给我描述当夜的欢乐行。

我掩面长叹气。

上梁不正下梁歪,皮皮和小天这俩的坏习惯可给他们做出了身体力行的‘榜样’。

酒红灯绿的娱乐场所我不大兴趣,不过也没讨厌到不踏足的地步。

坐在吧台喝点小酒,看看舞池扭腰摆臀的各式男女,我也是能做到的。

皮皮小妞当年叛逆之时,酒吧ktv歌舞厅夜店之类的地方没有她不光顾过的,说及闹事,这些地方的老板十之**估摸都暗暗祈求这位祖宗不要再上门。

小天帮这个暴力女收拾烂摊子收拾到整一个奶爸款型。

局子那帮警员后来每次见到小天,都得感叹一句“又是你啊”。我怀疑这话已成他们的口头禅。

我笑得明媚动人对几个瑟瑟发抖的熊孩子说:“放心,等我空了,你们会知道的——家庭教育不可缺失!”

他们抖得更厉害了。

到了下午,玉雀醒过来。

虽然他这么大的人却做了不少混事让我必须要教训他,不过那都是在他伤好病好之后。

紫荆出门午餐时我顺道让他买了点米,给玉雀熬了粥。

玉雀古灵精怪,心思活,见了我,自知什么都瞒不住,靠坐在床头,老老实实向我认错:“姑娘,对不起。”

我轻轻抬手让他什么都不用说,秋后算账不急一时。

玉雀于是低头喝粥。

之后我又待上两个小时,期间赶剩下三个去睡觉。

梨琼回房前和我闲话几句,因我很快又要赶回桑宅,她想等我走后再补眠,但被我严令。

她嘟嚷着“好吧”,托腮对我说:“姑娘,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次任务怎么这么严重,你们不在家,我们都很想你们。”

梨琼是我们离开后正式脱离花时控制保持人身的,她以前万分盼望着她完完整整成人那天,我们都能看到。

却是可惜,赶上十夜的事儿。

我倒觉得有点对不住她,她那时是那样开心期盼的对我说:“姑娘,我成人那天真希望大家都在。”

大家却都不在。

我对梨琼露一个宽慰的笑:“对不住啦,让你们守家。等这次事完,我们给你补一场庆祝,庆祝梨琼成人,好不好?”

梨琼说:“姑娘怎么说这样的话?其实,倒是我们不懂事,添了那么多麻烦,害姑娘担心。姑娘,我们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他们几个,虽调皮的调皮些,安静的又太过安静,但都是好孩子。

我摸摸她的脸:“快去睡吧,昨晚忙了一夜,辛苦你们了。”

梨琼笑笑,回房时却又突然回头说:“姑娘,你在外面出任务,还给先生写信吗?”

我抬头:“唔,怎么了吗?”

梨琼说:“先生前几天回来了,可有给姑娘打电话?”

我诧异说:“阿年回来?怎么回事?”

我不禁感到奇怪。

阿年之前才离开不久,他是有什么事再返回吗?

梨琼说:“就四五天前。先生是半夜里回来的,但也没做什么。只是,挺奇怪的,让我们别打扰他,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坐到天亮,之后又走了。”

我思量一会,便晓得不对。

阿年请我吃饭那回,说是很快就要离开。我最近一次给他打电话已经打不通了,距今可不止四五天。

梨琼去睡后,我在躺椅上出神,恍惚中却忽然惊觉,我似乎很长时间又没再做过梦了。

那些我在梦中总看不清面貌的晃影,再没出现过了。

我突然跳起来,搬过桌上的座机电话,拨下阿年的号码。

但拨了多次,都不通。

这本该是件正常事,阿年的电话能打通的情况只有一种,他在国内。而只要不在国内,他的电话必然不会通。

那时我们之间的联系便只靠信件维持。

多年来,皆如此。

可突然间,我心里的异样丛生。

到底哪里不对,说不来。

如今非常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让我如临宿敌地对待。

阿年为什么转折回来?他为什么会有那样古怪的行为?

我对这位兄长总是猜不透,可我从来只望他顺遂安康。

我静下心来细细地思考着,首要紧事是确认阿年人在何处。

他人脉广,但知己只是三俩。狐狸算其一,如今得知桑先生应为其二,剩下的一位是政界人物。

我心下有了计量,给梨琼他们写了份留言,叮嘱他们如何照看玉雀以及好好看家不能再乱来等言,迅速往桑家赶回。

皮皮和狐狸都起来了,但亦各自忙各自的。皮皮观察锁妖瓶里的阿盏,狐狸守着十夜上课。

桑宅有专设供十夜上课学习的课室。我急着找她,脚下生风到她听课的地方。

到了门外,听了会儿,课时估摸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我转而去找管家,问:“我想找一下桑先生,您能告诉我可以联系到他的电话吗?”

一贯行事稳重而滴水不漏的管家甚为惊讶地看我。

我亦晓得自己这样的问话显得有些蠢了。

桑先生一介人物,我们平日里在桑家偶尔得见他一回已是托了保护十夜的福。

管家是历经各种大场面的人物,面上的惊讶很快妥妥帖帖地收敛好,她客气回我:“玄小姐,你若是有什么事,不如等先生晚上回来再说。”

桑先生极重家庭,只要不是出差,平日不管忙到多晚都必回桑宅。

有次私下听得负责十夜卧室清洁的女佣说,桑先生只要回到家,是必要进十夜卧室看一看她的。

若十夜没睡,父女会说说话;若睡了,桑先生会在床边坐一会陪她。

十夜有个极好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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