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作者:宴归      更新:2019-10-04 01:29      字数:4292

可叹我没做成垫肉包,却再次受月露半毒掌。

皮皮救得急,疾如雷电的长鞭和月露的掌力对上,终究差了半秒片刻,没拉得住我俩。

两股力量摧枯拉朽的碰撞反弹,秋高气爽的天,却带起飞沙走石般的大动荡。

我和小天在着地之前给席卷扫出几丈外,之后才侧着的身子“砰砰”撞向地面,弹着滚了好多滚,再是沉闷的“咕咚”一声响,我咔噔心跳,惊想是小天撞到什么了。

我瘫在地面咳出大口大口的血,额上流下的血模糊了视线,不远处是皮皮和月露快得眼花缭乱的打斗。

我心里急,一时却难以行动。脑袋又破了,撞向地面的那边肩胛骨断了,心给穿了个窟窿洞,比犯太岁的还霉上数倍。

我艰难地挪动脑袋扭过去,小天没声没息的躺那儿,有血从他脑袋下蔓延出来,教我没空儿为自己伤春悲秋。

先头“咕咚”的闷响是他撞上路旁的花基发出。

我求爷爷告奶奶希望他不要撞坏脑子。

皮皮那一声狂暴的怒吼可不是朝我吼的,半生的心病,在生死面前,还有什么心意是逼不出的?

我心下唏嘘一片,竭尽全力朝小天爬过去,半撑起满身污血的狼狈身体,将小天的脑袋轻轻抱起放臂弯枕着。

果然是头破血流,脑袋额撞得血水糊了半边的头发。不晓得有没有颅出血?

皮皮那头交战时间并不长。月露占据宝儿的身体,应是尚不稳定,在天台上面时我便知晓她无意持久战。皮皮一出现,她更不会多逗留。

我检查过小天身上的伤之后,看过去,只见皮皮正拍出两张紫符,两符接触宝儿的身体,顿时化为虚影没入体内。

月露大受影响,一下退开几步,捂着胸口面上生痛。

皮皮乘胜追击,长鞭绕着月露成一道圈,掐指捏诀,一片紫光闪了闪,消散之时,宝儿的身影从里头软软跌出,皮皮长鞭回收,将她圈了接下。

月露走了。

我心下惊疑不定。

皮皮抱着人疾步走过来,她面寒如冷月、清冷如冬霜。

我想起她先头从位移空间的半空里就那么直直跳下来,气势凛冽。

眼下她阴寒肃杀看着我俩,不知晓的必会以为是对我俩怒火冲天。

我却看见她淹没在强撑镇定下的寒栗和害怕!

我重伤,但却是不宜进医院的。

唐老大出场目的明确,缠住白虎。我们这边月露一走,白虎很快便回来了。两只蜘蛛亦如此,没敢当着皮皮的眼皮子动天台上的俩女生。

皮皮简单向我交待一句“我让白虎送你们回去”,风驰电掣开车送小天去医院。

再多的疑问亦不是这时候求解。

我让白虎安置好两个女生后,一身浴血伤残和他带着晕倒的宝儿回桑宅。

狐狸见我满身满血的伤,微微变了脸色,唇线绷得紧紧的,半响,唤了一个女佣去取药箱。

我撑到家,精力体力皆到极限,放松下来,身上仿佛挤压一处成团拧着的痛像个炮弹大爆发,把我通体爆碎一遍,我是痛得发不出声音。

瘫在床上时,我脑子里没什么想法,但忽然间感到有点儿悲凉。

因我突然挺想念阿年。

我伤成这副模样,若是别的女孩子,便很该呼天抢地要死要活的哭上一哭,把这拆皮剥骨般的痛苦以无尽委屈难过的姿态对着身旁所有亲近之人酣畅淋漓地发泄出来。

我方微微露出这么点想法,却又马上意识到,可别的女孩子也不可能成为我,别的女孩子并不会有被穿了心仍不死的遭遇。

所以我又有什么可委屈,可需要悲悲戚戚哭一哭的呢?

狐狸施法让我沉沉睡了过去,免我许多煎熬。后续事宜我便一概不清。

至第二日醒来,白虎告诉我是狐狸让阿盏给我处理的伤口,并且十夜当时也在场。

如此说,狐狸并不介意十夜看我一身重伤,我也不介意。十夜身柔心不软,便是知道我的不死身也不会有太多大惊小怪的。

但我在痛得拔凉拔凉的境况下仍是对狐狸的恋情保持着十足的八卦心。

我对狐狸说,通常而言,一个男人应该是不愿意心爱的女孩子见这般血腥的场面的。

狐狸说十夜不是温室花朵,

我同意。理是这理,但狐狸对十夜有多少私心都是不为过的。

听了我这话,狐狸默默无言将我盯了一会儿后说:“我在你眼里就是独占欲这么扭曲的自私鬼吗?”

狐狸傲慢狂妄数千年没变,实属因他在某些方面从无自知之明。

我笑得虚弱:“你不用反应这么大的呀,我这不是挤兑你,而是赞你一腔情深万古不变呢!”

狐狸一个字儿都不想再和我说,揣着一窝要气气不得的火,帮我掖掖被子,仍端着他的一副高贵冷艳模样施施然走了。

我被不论死活强行按在床上挺尸一天后才被允许过去医院看望小天。

小天他颅内出血,且后背有部分助骨骨折。做了开颅手术,但尚晕迷未醒。

是妈妈当夜连夜赶过来,这两天和皮皮一起守在医院。

爱儿如命的是妈妈,孩子受伤,自不用多说那无尽的焦急担忧和伤心,最是恨不得代替小天承受那一身的伤痛。两天来,没怎么合过眼,至多只能算眯一会。

是妈妈的养儿政策除却极少部分有点执着之外,对小天总体称得上是放养。对小天这个被旁人混称为神棍的工作一开始就无太大反对意见,后皮皮在行业里闯出响当当的名声后,更是不再置一词,而对我们几个亦是一直相当的亲和照顾。

但是妈妈对我们杂货铺的事业一直以来的印象也是以为诸如帮人看看风水测测凶吉那一套,实不知其实我们大多时候真正与之打交道的是妖族。

所以对于小天这一回受伤,她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受的伤、为什么会受这样的伤。

但却不知皮皮用的什么说辞,竟然将她误导得脑洞大开,阴差阳错会错意,以为我们是做了什么惹上传说中的拉帮结派黑社会之类,遭报复……

是妈妈一脸急死人的迫切模样拉着我手如此追问时,我怔忪了半天不知作何回答。

我倒是挺想正儿八经地端着回一句:“阿姨你片子看多了。”

心念电转,又觉得貌似让是妈妈这般误会也是个办法。真正缘由既不能让她知晓,稍加修改润色将她的误会板回来一些,对小天对她都是好事。

于是我装作惊诧样,轻呼:“阿姨,您怎么会有可怕的想法?小天可是个乖孩子,怎么可能会跟那种事扯上关系呢?你不要着急,我慢慢和你说。事情是这样的,其实我们就是无辜被牵连的。我们最近不是在唐楼那的区接了个委托,前儿晚去那边办事的时候刚好遇上两拨人在打架,都打死人了。您知道的,小天是个多正义的孩子,他看不过,就出手帮忙分开那两拨人,谁知混乱中不知从哪冒出个孩子,不小心被推出路上去了。小孩子吓得大哭,刚好路上又有车经过,小天飞扑出去救那孩子,结果自己被撞到了。”

我是和白虎一道来医院的,他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匪夷所思一脸雾水似是在问我:姑娘你在说些什么我们经历的是同一回事吗?

我晓得我在睁眼说瞎话。

虽有点咒小天的感觉,不过车祸真是再恰当不过的说辞。

是妈妈对自己儿子的身手是心中有数的,听后先是惊呼:“啊,打架啊?还打死人了!唉,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接着又叹:“我就说,这小子身手也不差,就算是和人打架也没道理是被揍趴的那一个。他就算是被揍趴,那也只有在皮皮那儿才是被揍趴的份。皮皮有分寸,不会对他下重手的。若说是救人才说得过去。唉,只是救人也应该注意些,看看,救人都救出自己一身的伤来。他是要担心死我。”

以前小天也时常抱怨他不是他妈的亲儿子,皮皮才是他妈的亲闺女。我这会儿才总算对他这点抱怨产生实感。

小天成年后,是妈妈最关心的便是儿子成家立业的大事。小天和皮皮青梅竹马,她对皮皮也无嫌隙偏见,原本对俩娃儿也乐见其成。

奈何皮皮不仅从未对小天表示出那方面的意思,在是妈妈面前亦从来表现得滴水不漏。是妈妈后来也就只好歇了这心思,转而一门心思操持起其他姑娘来。

十四岁那年,皮皮第一次上小天家做客吃饭。皮皮后来对我说,那一顿饭,她从是妈妈身上得到比她一辈子所能得到的母爱还要多。

我想皮皮在对小天的事上一直不肯放过自己,也有一份是妈妈的关爱在里头的缘故。她命里头遇上的好,都是她不敢轻易承受的重。

如今小天受伤躺在床上,她两日两夜没合过眼,像一座雕塑守在他床前,不说话,面色苍白颓败。这个时候,她身上是脆弱的坚强。

是妈妈向我轻轻叹气:“皮皮这丫头,比我这个做妈妈的还要做得更多。我当时赶到医院看见她,都有点被她吓到了。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反倒像她才更应该躺那张病床上去。小天做手术出来时,她几乎站不稳,还是我手快扶住她。以前我们家这小子总说他和皮皮之间就是打架交情,叫我死心别多想。可我现在瞧着,皮皮那个样子不像是对小天没意思的,我看他就是糊弄我这个妈。”

妈着实明察秋毫,何等火眼金眼!

我要给十二分万分的好赞。

不管怎么样,皮皮的心意既因这事逼得稍稍显形,等小天醒来,应是有希望。

十夜的心不回来,狐狸和她之间恐怕便只能是那样了。虽是遗憾,但人世从不缺的便是遗憾。

皮皮的心从来就没有丢失过,她只是将其蒙起来。我不希望她和小天之间要为人世从不缺的遗憾增添多一份。

三天后,小天醒来,对自己死里逃生的遭遇发出一番感叹。

皮皮孤身在夜里的医院楼顶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她给小天打饭上来,等他吃完后,她坐在他床边,伸手去握他的手。

她对他说:“小天,我想和你在一起。”

小天的脑袋被包成一朵白蘑菇,听到皮皮这一句话,白蘑菇开成三月烂漫春花。捧着个傻子状呆了半天后,手足无措反握皮皮双手,嘻嘻的笑:“皮皮,皮皮,你、你说真的……”

多么可爱又可笑。

守得云开见月明是什么感受我并不能体会,不过我很清楚我看见小天那样傻笑,自己的开心便如万里几朵白云飘飘点缀的晴空。

事后我对皮皮叹:“非得要他和阎王老爷打声招呼,才能让你这禁闭的心门敞开。”

皮皮默了良久,低声:“他坠地那会儿,我突然觉得我一直为之害怕而做的抗拒,毫无意义,而我为之努力想保护的东西,与推不推开他,也毫无关系。阿离,我那时候受伤,他跑来和我说,‘你一直觉得对命运无能为力而感到害怕,所以要推开我。那我呢,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们明明这样靠近,可我也对你无能为力。皮皮,我也很害怕。你知道吗?我很害怕……’。阿盏在一座山里等了十夜几百年,她不知道时光飞逝,她等的那个人其实早就不在了。而她现在见到的这个人也不再是前世的那个人……阿离,那时候我突然在想,若说前世今生,我与小天是否曾经相遇相识过呢?我们是否曾经错失遗憾过呢?若是如此,我又为什么要执着让曾经可能发生过的遗憾在这一生继续呢?……我啊,原来犯蠢了那么长的时间。”

我才知,皮皮的心早在唐楼受伤那次便在小天的表白下发生动摇了。

我总是说的,皮皮最是清醒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又兼行动派,她灵台的那一点蒙尘这一番一旦去了,豁然开朗,便谁都不能阻止她追求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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