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作者:宴归      更新:2019-10-04 01:29      字数:4308

反观皮皮,冷面冷眼的盯了月露半天没吭声,待到开口时,冰渣子似的阴寒:“先生高洁,怎么能容你这样的人玷污!”

皮皮的怒气不同别的时候。阿年于她亦师亦友,乃是她第一敬重的人,她不能够容忍的。

月露笑了笑,仍不言语。她和我们杂货铺恩源因缘深,见了面,许多话是无需说出口的,动手便是,最后赢的一方自是道理。

今晚这一战,都晓得不能善罢。我没什么可说的,结果未可测,变故亦不知。

只是十夜的情况我还半点不知,两方还在开战前的酝酿情绪,于是我撑着问天:“十夜怎么样了?”

桑宅那里不用忧心,皮皮他们必是安排妥当的。

天给我做情况说明:“你走的第二天,十夜就急病了,初初看着凶险,过两天更是吓坏桑先生。你也知道,十夜那病其实也不是病,查无可查,桑先生又不知道实情,自己差点也急得犯病。十夜熬了几天,我看狐狸的面色都觉得没指望了,可谁知昨晚十夜又突然安稳下来,到今天下去就全无痛苦症状了,只是一直睡着不醒。自十夜倒下,狐狸一直守在床边,谁劝都没用。”

我急着说:“十夜到现在都没醒?她的心,放回去了?”

天说:“没醒,现在是阿盏在守着。狐狸说月露既然没亲自上门,意思就很清楚了,她给了十夜机会。狐狸将十夜的心放回去了,但至我们出发时,都没有任何动静。就连狐狸也说不清状况,只能先来这里。”

天一顿,一笑:“狐狸那个人什么德行。这种事,哪有让人上门耍威风的道理,既然要打,当然得他亲自上门先给下马威。”

我深为赞同,不管十夜的情况最终是否见生机,狐狸是万万不肯吃亏的。

我俩说着,旁上皮皮和月露已经动手,狐狸原看着也要给月露添添堵,但半途被唐老大截了。

同为上古神兽,却彼此看不顺眼。我不曾见狐狸有对同伴看顺眼的时候,便是白虎,也仅得他三分好颜色而已。

说到白虎,皮皮在场,他必到的,我却还没见他身影。

天说白虎一早就在外面被月露和唐老大的手下——狮子巴蛇蜘蛛他们截下了,这会儿怕是正打得不可开交。

我赶着又问:“长古街和唐楼的情况怎么样了?”

天以一种不可言道的古怪语气叹息:“以前看电影,觉得那些场面江湖义气、兄弟豪情,非常热血沸腾。亲眼见到了,才知真不是好事。他们两方在下面血拼着呢。你要见到那场面,肯定吃惊。唐老大亲自派人上长古街下战帖,因为我们也早通知过长古街了。大家安逸多年,知道这回是事儿来了,而且是生死存亡的大战。今晚入夜就摆阵仗过来了。”

我听后不语,五味杂陈所以不知味。

大厦被两组高手毁得不成样子,狂风暴雨的洗礼。天背着我转移阵地,我从破破烂烂的废墟楼往下看,下面各处街巷密密麻麻的人影浮动,果然是双方人马在血拼着。

月露的结界了得,下面厮杀火拼的大动静愣是没半点声响飘上来。

皮皮一旦动手,自也是要开结界的,范围是整个唐楼区域。

我看着遥遥的满城灯火,心想这还只是刚开始。不会一直这么平静安然的,今晚之后,这座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我心头更忧重的是若十夜今夜都没醒过来,单靠皮皮一人对付月露,我们可看不到多少胜算呐。

我陷入唐楼这几日,希望说服月露给十夜一个机会,虽为的是一刻也忍不住要见阿年的心情,可因着百年前和月露的一战,我亦深知纵然我有不死身,实则也对月露无可奈何。

月露处处给人意外。我不晓得她是真的腻了生世不变的结局,还是为着上一辈子亲手杀了宁安公主,亦或为的其他缘由,当她那样轻易决定给十夜机会时,我无疑是惊愣了片刻的。

设想着也许需要费尽心机才能办到的事,她却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同意了。

今夜若没有十夜,恐怕我们几个不论如何折腾,依然是徒劳无功。下一辈子,他们几人的恩怨纠葛仍会继续。

天背着我往下一层楼去,我做着糟心的设想,一开始还怪不得味的,可想着想着,转眼看见天背着我疲于奔命远离战场,忽地又觉得好笑起来。

我对天打趣说:“天,你看看我们两个,上面打得热火朝天,下面也打得热火朝天,我们俩倒好,还能这么优哉游哉的聊天。”

旁上的地动山摇恍若一概与我们无关似的,山崩地裂也影响不到我们,废墟上的瓦砾石块眼见着就要砸到身上,天也能轻巧避开。我们在战火里未免太过闲庭信步。

但天没附和我,他啐我:“呸,出力的是老子又不是你,我背着你你说话不腰疼。”

我咯咯便要笑出声,可憾身上的伤痛牵扯,笑不出。

天跨步转弯过折廊,“轰”的一声震响,前头的墙壁给破出一个大洞,飞石碎砾、沙烟滚滚,天脚下打刹车,逼退几步。

两道身影飞快如梭从眼前掠过。

的一幢大厦,那里足够做皮皮和月露这俩高手的战场。至于狐狸和唐老大,我从纷纷飞落的石砾碎片烟尘灰土里早瞧不见他们的身影,不晓得转换到哪个战场去了。

天背着我走到洞口,望向外面,我们俩双双叹了气。之后,天默默背着我继续下楼。

我们走出这幢新建的大厦时,时间恰如掐指算计好的一般,大厦在皮皮和月露激烈打斗的一片盛光中,那样轻而易举地轰然崩塌。

周遭一切在瞬间静止了,参与进今晚这场战斗的,我估摸着除了狐狸和唐老大等仅有的三四位顶尖强者,无人得见过如此震撼的场面。

街上混战的两方人马一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我极目所见,尽是或惊讶、骇然或惊吓、傻眼等诸如此类不能反应的面部表情。

我暗暗叹:“明显的受惊了。”

废墟之上,皮皮和月露各站一方。

我想,自始至今,再没有那一战能让皮皮这样穷尽毕生所学、尽使身家本事的了。

皮皮是个集百家所长的天才,能逼她到这样的地步,把大凡她那一行人的本事都给使尽,月露也该当仁不让的得首奖。

符、诀、咒、步法、阵法。就我晓得的,光是厉害的阵法她便使出了两个,只是看起来也一一遭月露破了。

化为星光灰烬的符篆纷纷飘落,为这璀璨的夜景增添一份别样的颜色。

而月露,她的本事自然是千变万化。我不曾奢望百年前的一战能起经验作用,她那时召唤天地生灵得心应手,如今我相信依然亦然。只是现下她使的不是这个本事。

她使的和皮皮一般,亦是符篆。

她好生的兴致盎然。

天的气叹得有些忧心忡忡,他原是扶在我手臂的手不知不觉带上力,掐入我臂肉:“这样打下去,你说皮皮能撑多久?你们都说,除非解了月露的禁锢封印,否则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她。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相信狐狸两千多年的尝试已足够验证如何才能真正制服月露这件事了,所以我对天的忧心无从抚慰。

他和我的忧心是同样的。

而在忧心里,我的难过一层一层的渗透出来,将忧心吞噬,用不着多久就能彻底挤走其他的情绪,彻底占据身心。

阿年!

我在晃荡又朦胧的视线里,默默地喊了他一声。

皮皮和月露俩人的打斗,后来逐渐在我眼里成了一片幻影似的,那样遥远飘忽,却又恍若近在咫尺。

我看到白虎的身影不知何时也加入了战斗,可是他的妖力尽数遭反弹,和我们一样不顶用的他虽勉力撑上几个回合,仍是伤在月露手上。

天急火急燎去扶他到一边后,看形势危急,皮皮和月露厮杀各自半伤,索性自己也加入帮忙皮皮牵制月露。

白虎急得一个猛站起来,踉跄喊他:“快回来!”

他认皮皮为主,晓得天在皮皮在心里的重量,俩人既打开心结在一起,天便也算他半个主人。

不过皮皮比他要急,一看见天冲上去,一手反掌将他甩回来,怒目而视,叱喝:“少来添乱!”

天无言委屈。

狐狸和唐老大之间的战况不知如何,夜空里只能看见远处他们战斗所在的地方一片遮云避月的硝烟滚滚。

我歇上这般长时间,够了。

我低头翻掌凝视自己的手心一会儿,然后缓缓地站起来。

我一只手遭月露毁得厉害,她每天在我这只手上割肉,已经见骨。

有一件事,月露和我们都知晓得清清楚楚,我们奈何不了她,但我们也是能折磨她的。

她怕我的血。

我掐指凝诀,一片盛光中,八道蓄足力量的血符从我手上急急飞出去,成四象阵包围月露,

皮皮即刻又以自身力量接上,飞梭身影在八道符之间转换,每一方位都似有一人,将血符催动攻击向月露。一掌一击,密集如重雷。

月露身在其中,每接掌一次,都被逼得避退。

但我们自不可能这么容易对月露造成大损伤,她很快就将攻势逆转。

阵法有皮皮的力量加持,自然更具威力,被月露反攻回来,气势更加猛烈。

我没什么力气能避开这般急剧的回势,是皮皮急速回身将我挪往一旁。

我瞧皮皮额上渗细汗,心想她也吃力。而皮皮瞧我,则是胸中有语亦尽在不言中。

我这番凄惨鬼样子,实是不大好意思教他们瞧见的。

我赧然苍白道上一句:“没事的,我撑得住……”

皮皮面色更难看了。

月露受血符反噬影响,料想微有狼狈的她不会那么快反击的,却是我们料差,猛地听得天的喊声:“心!”

皮皮松松拥着我再次急速往旁边腾挪。月露随着攻势快如闪电袭来,五指掐向我脖子,眼看就到,皮皮掌风从我后面挡上,却在一瞬间,另一道力量从中插来,将月露狠厉击开去。

我惊魂甫定地扭头看,阿盏漫天滚滚的藤条张牙舞爪地朝月露攻击。

我倏忽地睁大眼,有些讷讷。

虽是盼望着的,可一旦成了,反而觉得恍然。

空间位移的华光点点消散,十夜从那片光中缓步走来。

她在我们面前站定。

十夜模样是极好的,不管转世多少次,通身的气度一直继承自初世的楼兰王室大公主月霜。漆黑双眸,白皙的瓜子脸,一头乌黑亮丽的柔顺长发,端庄优雅。

冷静持重、聪慧睿智,全然与年纪大无关。

一时间,我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地忐忑不安起来,既惊又喜,既忧又虑。

忧虑,来自对十夜苏醒之后的未知。自然而然的会想到,若狐狸看见了,若狐狸眼下在这里,会怎么样呢?

我和皮皮相互对视一眼,又一同转向望着十夜。

十夜遥遥看向远处一地,那是狐狸和唐老大打斗所在的地方。

我非他们俩人情义的局中人,可此时也像一个他们的局中人,心情随着十夜的行动飘忽上下。

阿盏的及时出手只是解救,她很快退回十夜身边。月露便也得闲隙和十夜对望。

周遭的打斗都停了,我们一齐屏息只观望场中的这俩人。

不管是月露还是十夜,都很难说清她们的面部表情。似乎便是说面无表情也没有不妥。

冷静沉默的对望占据了时间和空间,跨越两千多年的再会,旁人是不能够得知她们的心思情绪的。

我不曾见过月露夹杂着那般多情绪的眼神,犹如一股无声无息却滚滚翻腾的云浪雾海,其间有雷电闪鸣,一时又很快烈日灼烧……

那样多的情绪在她的双眼里急促交替变换,教人心惊喟叹。

但仍是她先开的口,漫长的沉默过去,她微微扬起一个笑,静如止水:“阿姐,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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