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肺炎风波过去已有几天了，孩子们的病情都在好转，而整个村子忽然就像沉寂下来。

牛一天上午去完地里，然后看书、教导来来，观察一下后院的风灵花长势，枝叶已变得饱满。

不知为什么，似乎哪里少了点东西，使得他乏味。

甚至联想到杨芳来找他时的对应词都准备好了，她却也一直没来，这段“感情”还未开始，就无疾而终了。

平淡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激起过涟漪，就难以忘记这种漾动。

来来这个小可爱无疑是一颗石子，落在了他的心湖。

而前天晚上因为一首歌惹得他紧张起来，原因是程梦瑶这块大石头，在他的心湖上炸了一个大水花。

来来已学会唱了好几首儿歌，比如“小燕子”，“新年好”，“两只老虎”。

前晚演唱的是“太阳当空照”，来来顺口提了下，上学是什么样子的。

程梦瑶道：“上学可以和许多小朋友在一块玩耍，你想不想去？我让你成为里面最耀眼的小公主。”

“不要，我要和老大在一起！”来来一口回绝。

牛一天很欣慰，程梦瑶却对他道：“来来就算现在不上幼儿园，一天天长大，还得上小学，和你一样当一个没文化的人？她没有户口是不行的。”

“不上学，我和大熊教她足以，难道上了学就算有文化了？”牛一天轻笑道，“户口我能上了。”

程梦瑶见教导来来的“事业”被他排除在外，不禁有气道：“我说的没文化是指没文凭！再说你就没想过为她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吗？”

牛一天顿时沉默了，心里不再平静，来来进入他们的家庭后，他就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却还是要面对，他不能剥夺她在生身父母旁的权力。

…………

下午两点开课了，阳光热乎乎地洒在院内，照在三个老师和一个学生身上。

第一节课的老师是牛一天校长，此学生很大胆，居然不去坐她的小板凳，反而爬到了校长的大腿上。

“来来，这几天晚上教你的《药性歌括四百味》，其中的二十味药物背得怎么样？”牛一天搂着她问道。

“差不多了。”来来底气不足道。

“好，让我满意了，奖励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来来扭动屁股，让自己坐得舒服了，睁着明亮的大眼期待道，“程梦瑶说她自己，小时候都有布娃娃，老大你能送我一个布娃娃吗？”

“我送的比布娃娃实用。”牛一天瞥了眼正投来不屑眼光的程梦瑶，“这家伙竞灌输山村少有的东西。”

“那是什么？”来来好奇。

“你先背一下，我说药物名称，你说下面阐释的内容。”牛一天先提了个简单的，“人参。”

“人参味甘，大补元气，止渴生津，调营养卫。”来来不假思索。

“不错。”牛一天微笑道，“那白术呢？”

“白术甘温，健脾强胃，”来来语调放慢，“止泻……除湿，兼祛痰痞。”

“白芍。”

“白芍酸寒，嗯……能泻能散，破血通经，产后，勿犯。”

“你确定吗？”牛一天问道。

来来心虚道：“我确定。”

“那是赤芍。”牛一天摇头，“白芍酸寒，能收能补，泻痢腹痛，虚寒勿与’，有的药名看起来相像，有的作用看起来相像，但用错了就可能导致伤病患者失去生……导致伤病患者更加疼痛，不确定的、不会的一定不能蒙混过关，这样你是不能进步的，这几天没努力吧。”

来来一副迷糊的样子，显然没听得大懂，但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批评。

“继续，麦门冬。”

“我不知道。”来来偏过头道。

“麦门冬，别称不死草，又叫皇帝草、禹余粮，始载于《神农本草经》，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的草部卷有详细介绍，作用是……”

“你快别讲啦，听得我都要睡着了，来来能记下来这么多已经够可以了，还进步呢，也不看看她才多大？”程梦瑶道。

“我三岁的时候，没用一个月就通篇背会四百多味了。”牛一天并不认为她在为来来说话，程梦瑶总想打击一下他。

“呵……”程梦瑶啧啧道，“你是谁啊，你是吹牛神医，还三岁不用一个月背会四百多味药，就来来背的那几味，好几个字我都不认识，你三岁能全认得这本老古董书上的字？”

“这是十四年前，别人找我给亲友写的信。”牛一天从拿出的箱子里，翻出一沓纸张。

程梦瑶接过这因年代太久，而发黄发皱，笔迹不大清晰的纸，看着上面稚嫩的笔画相信了——

“他们怎么会找你？”她翻到一页，上面还有露骨的爱意，什么独守空房，欲火难耐之类的词，瞧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你懂……他们说的意思？我说的是那个什么四百味，你不知道先理解，再去背，更容易吗？””

“他们开始是想找我的爷爷代写的，但是我爷爷告诉他们，他写可以，但是要收费，我也可以写，却不用收费。”牛一天面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就这样我经常会给他们写信，理解对她这个年纪来说有点难，很多东西并不需要当下立即清楚它的意思，往后自然而然就懂得了。”

“你还记得你写的东西？”程梦瑶有些疑惑。

“不记得了，除了医药方面的，大部分都没了印象，甚至连我爷爷的样子都忘了，是看得不够，所以没有深入脑海里吗……”牛一天出神道。

程梦瑶不由得想起王有竹讲的：“牛一天的爷爷在他五岁时就走了，托给了张翠花一家，赵青山怀着嫉妒对他挑衅却被教训，张翠花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着他一顿打，打得他哇哇大哭，没呆两个月就回了后山的这个家，过年时我还叫过他到家里吃饭，他蹲在黑漆漆的门口就是不肯去，说在等他爷爷，他爷爷也没来……”

她没问他父母的情况，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没问出来，怕他伤感之中还升起对人生的困惑，那就是他是被他那个所谓的爷爷拐来的，因为养不起他了，才一走了之的。

程梦瑶说道：“教育不能这样枯燥无味，应该配上有趣的图画和文字，这样小孩才能保持兴趣。”

“你说得很对，谢谢你的提醒。”牛一天有所思考道。

他虽然也让来来看图书，上面却只是生硬的黑白插图，还不如去地里见识药草，时间长了终究要厌倦。

程梦瑶还是能听出他的真诚的，有点惊喜道：“难得听到你夸人。”

“呵呵，三人行必有我师，”牛一天笑道，“虽然你的缺点很多，但身上还是有吸取的优点的。”

“……”程梦瑶美滋滋的心不美滋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