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蹉跎岁月
作者:郊区菜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75

第十三章蹉跎岁月

广州,这座饱经风雨的历史名城,千百年来默默的伫立在珠江之滨,见证了众多的朝代更迭和血雨腥风,铭记了千万炎黄子孙英勇无畏前赴后继的斗争精神!仿佛,每一棵大树、每一块石头,都蕴含着一个可歌可泣、不屈不挠的灵魂。

五月的广州骄阳似火,在炎热喧嚣的码头,白崇禧和刘存送走了留下联络地址后匆匆离去的马君武先生,便向事先联系好的医院赶去。

在李济深先生属员的安排下,白崇禧顺利住进位于沙面租界的美国医院,直到陪同白崇禧检查完毕,李先生的随从方才离开。刘存坐在白崇禧病床前,一边削着梨一边和白崇禧聊天,从中得知李济深是白崇禧读保定军校时的老师。

李济深字任潮,广西苍梧人,生于一八八五年,从小立志高远以救国救民为己任,青少年时先后进黄埔陆军中学、陆军速成学堂学习,毕业入新军见习后担任排长,二十四岁进入保定军校,后入陆军大学。因成绩优异到军校任教。先是担任孙中山先生的第一师参谋长,现又接替遇刺身亡的邓铿兼任第一师师长。李济深治学严谨生性耿直,重情念旧关爱部属。白崇禧的介绍,给刘存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第二天上午,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的比尔.杰拉德医生迈着长腿来到白崇禧的床前,挥动手里的X光片快速对白崇禧说了一大串东西,见白崇禧听不懂英语,又改用当地人听着都费劲的广州话加上肢体语言重复一遍,白崇禧还是不知道他说什么。刘存洗完衣服回来,正好看到一头雾水的白崇禧和急得直跳的杰拉德医生,差点笑出声来。

刘存放下脸盆,过去用英语对杰拉德说声抱歉,杰拉德立即抓住刘存的手臂兴奋的说:“我的上帝!终于有人能听懂了。”

杰拉德不由分说立即指着X光片对着两人仔细讲解:因为受伤时间太长,骨折处已自行连接,虽然尚未完全愈合但也无法处理了,如果当初能用正确的方法接合再上好夹板,一般情况下都可以避免造成目前的情况。现在只能用保守方法治疗,当务之急是尽快消除炎症,不能让患处震动,至少要八十天左右才能下床移动。此后再考虑下一步的治疗,估计恢复正常行走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完杰拉德医生的话,刘存心里十分难过和愧疚。

他提起精神,将杰拉德的意思告诉白崇禧。令他意外的是,白崇禧非但没有消沉反而说不用开刀是好事,等好了以后能走就行,伯庸你不用太担心。白崇禧开阔的心胸让刘存鼻子一酸。

杰拉德医生又叮嘱刘存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刘存全神贯注,不懂的地方仔细询问,杰拉德也十分耐心地说明,直到刘存无话可问才离开病房,刘存真诚地向他致谢一直把他送到门外。

等刘存坐下,白崇禧笑着对他说:“伯庸,你的心思我明白,现在这个结果我已经非常满意了。”

刘存自责地说:“大哥,都怪我不学无术,如果当时我能用正确的方法处理,也不会如今天这样让你受累。唉!也不知会恢复到什么程度?如果大哥你残了,伯庸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瞎说什么!当时我们处在那种环境,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了!”白崇禧有些着急了:“伯庸,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是没有你,大哥我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刘存刚想说话,白崇禧就举手制止:“什么也别说了!你倒是给我想想,我这一躺下就要近一百天啊!闷都闷死人。”

刘存一听,心想是啊,这漫长的日子该怎么打发?还是白崇禧先说话:“伯庸,我们这几仗打下来,总感觉出现的问题很多,我心里一直觉得不舒服。你看,我们是否一起总结一下?”

“对呀!顺便把原来我们没写完的《士兵战术训练计划》拿出来重新讨论,原先写这个计划的时候,因为缺少实战的检验,我总感到很不成熟。”刘存连忙赞成而且兴趣十足。

“我也这么认为!伯庸你回想一下,我们经历的这几仗很不一般,遭遇战、伏击战、攻坚战、阻击战、还有你说的那个特种战等,就行军的路线和地形而言,也是相当丰富的。把这些东西整理完,再加上《士兵战术训练计划》和重新修订那份《基层士兵管理办法》就够我们忙好长时间了!”白崇禧兴奋的说,双眼炯炯有神。

从这天起,这间狭小的病房,就成了两人的作战室。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房间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委托护士买稿纸和笔墨的次数日渐频繁。望着这两个整天呆在闷热房间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画图写字,一会低声交谈一会又沉默苦思,还时不时高声争吵的怪人,护士小姐也深感无聊,要不是刘存还会说那么几句土里吧唧的粤语,根本就没有哪个护士给他俩好脸色。倒是常来查看白崇禧恢复程度的杰拉德神情自如,还不时看看两人的作品和刘存说上几句。

转眼一个月过去。这天上午,刘存交完下一个月的治疗费,回到病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白崇禧一看就知道没钱了。两人相互对视谁也没有说话,只剩两块大洋的窘迫处境令两人一筹莫展。

※※※

门外传来英语的对话声,杰拉德医生陪着马君武来到病房,刘存连忙站起来向两人打招呼,杰拉德医生指着刘存和白崇禧笑着对马君武说:“你的部下以后可以当将军!”

“哦?是吗?”马君武有些吃惊,似乎不解杰拉德为什么这么说。

刘存平时也偶尔跟杰拉德医生开个小玩笑,知道他虽然看不懂中文,但看得出平日里自己哥俩画的是作战图。于是也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用英语对他说:“请您原谅尊敬的杰拉德医生,我不得不冒昧地纠正一下,躺在床上的那位先生不是将军,不远的将来他将是位元帅级别的军事家!”

杰拉德医生惊讶地看着刘存又看了看白崇禧,十分郑重地点点头:“我相信。”说完向大家告别忙去了。

马君武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刘存为他搬来的椅子上,关心地询问白崇禧:“健生,恢复得如何?”

“谢谢马先生!恢复得很不错!”白崇禧连忙回答。

马君武突然沉下脸来,不悦地对两人说:“一个多月了,为何不向我通通消息?伯庸,健生不便行走,你也不便?”

刘存忙向马君武道歉:“是刘存疏忽了,请先生原谅!”

看到刘存态度诚恳虚心受教,马君武这才松开眉头,仔细打量这间狭小的病房,当他看到小桌上厚厚的书稿和一大把长短不一的红蓝铅笔时,好奇地过去翻看起来,不一会他转过身子对白崇禧和刘存说:“这就是你们不找我的原因吧?”

白崇禧和刘存不好意思地笑着,同时心里也感到十分自豪。

“你二人如此精神如此才华!难得啊!”马君武一面摇头一面感慨:“国家积弱、列强环伺,盗贼四起、民不聊生!可如今各路军阀内斗不止,置万民之生死于不顾,为一己之私一时之快而杀伐不断,唉!何日才是尽头啊?”

马君武一席话说得白崇禧和刘存沉重不已,看着瘦弱单薄的马君武忧国忧民满怀悲愤的样子,两人感到自己的那点小小的成就根本不值一提!

也许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伤感,马君武又重新坐下轻声说到:“我失态了。健生伯庸,我从小离家万里求学,原也是满腔热血信心百倍。然而,经过这些年来的碰壁,虽不能说心灰意冷但也是彷徨失措了,我打算远离政治潜心学问,若能将自身所学传授一二,我也就不枉此生了!”

刘存刚要开口劝慰马君武就被他用坚定的手势止住,马君武爱惜地轮流看着刘存和白崇禧,动情地说出让两人一生难忘的几句话:

“健生伯庸,你二人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优秀的年轻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在此,我想对你们说几句话,希望能和你们共勉:无论何时何地,心中要装着国家和民族!所作所为无需太多顾忌,只求对得起天下万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看到两人庄重地点头承诺,马君武感到由衷的安慰。他满意的笑笑,从口袋里拿出伍佰美圆放在小桌上,吩咐两人有何困难一定要找自己,成大事者岂可拘泥?随后让白崇禧注意身体不要太过疲劳以免留下隐患。说完就要告辞,白崇禧连声致谢并要刘存送送先生,刘存应了一声,就陪着马君武走出去。

走在繁茂的树阴下,两人都不自觉放慢脚步,马君武问道:“伯庸,你可知目前局势?”

刘存摇摇头回答:“自从进入医院,刘存尚未有机会出去看看呢。”

马君武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刘存,随后苦笑一下说道:“我真服了你了!伯庸,最近风云突变,大有山雨欲来之势,不出去也好。我回去就吩咐下面,隔天将一些报纸杂志之类的东西给你们送来,也让你们对目前的时局有所了解。”

“谢谢先生,太周到了!”刘存连忙致谢。

“伯庸不用客气!健生坚毅果敢、智珠在胸,你真诚坦荡、睿智通达,你二人在一起相得益彰,不难成就一番事业!然眼下天幕垂垂前路茫茫,何去何从伯庸可要慎之又慎啊!”

“谨遵先生教诲!伯庸铭记在心!”

刘存将马君武送到医院门口,两人才依依话别。

回到病房,刘存将马君武后面的话向白崇禧转述,白崇禧神色凝重,望着那叠厚厚的手稿一言不发。

临晨三点,一阵密集的炮声将刘存两人所住病房的窗子玻璃震得“哒哒”作响,刚睡下不久的白崇禧一下就坐起来,刘存迅速来到白崇禧床边,警惕地观察窗外,不久窗外笛声四起,租界守军大声下达警戒命令,军官之间相互询问有关爆炸的消息,刘存仔细聆听,几分钟后他无力地坐了下来,头也不抬对白崇禧说了一句:

“观音山大总统府遭受炮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