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楚荆      更新:2019-10-11 13:20      字数:3446

他们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让我不知怎么应对。也许他们是有意采取某种战术,想把我的脑子搞晕吧!

厉害,这个闵处长,别看他一副不怎么起眼的模样,怎么就像窥破我的内心一样?不行,我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我辩解说:“我说过了,今天上午我脑子不大清醒,晚上不是一直没睡好吗?在这地方,我睡不惯、睡不着。”

“是啊,你是该睡不着。民间不是有句老话吗:‘白天做了亏心事,半夜害怕鬼敲门。’”靠,他这是影射呀——这个闵处长,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说话这么狡猾、这么不地道!

停了一会儿,我听见另一位纪委干部说话了,他说:“秦小集,你担任临湖市开发区主任的时候,和一些老板、开发商有过很密切的来往吧?”

怎么话题又转到这儿来了?他们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让我不知怎么应对。也许他们是有意采取某种战术,想把我的脑子搞晕吧?我这么想。

我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地回答说:“要说和老板、开发商有来往,这个我不否认,担任这个职务,搁在谁身上都得和这些人打交道。开发区嘛,主要的职责是招商引资,请人家来我们这儿投资办厂搞开发,我们不仅要礼贤下士,更要把人家奉若上宾。你想想,要是我们摆谱端架子,人家会来吗?黄副省长在许多次会上不是反复强调各个地方对待外商要热情主动,要善于和他们交朋友,积极替他们排忧解难吗?我这么做,是贯彻落实省里领导的指示,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还要更加努力才是呢。”

说完这番话,我心里暗自得意:嘿,你们声东击西地绕我,我也来绕绕你们。我这话可以说合情合理,有攻有守,滴水不漏,无懈可击。你们善于找碴儿,在我这话里也挑不出骨头来,嘻嘻。

对方说:“秦小集啊,我看你是一个不错的演员呢。你很会表演,整个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是问你和外商们的正常工作来往吗?”

“你的意思是,我跟他们有不正常的往来?”

对方那小伙子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反问他。闵处长到底老辣,他再次出马道:“秦小集,你应该明白,我们对你已经显示了足够的耐心和很大的宽容。你当领导这么多年,对政治学习不以为意,不当回事,但上面的政策和法规,大会小会耳濡目染也该了解一些。我这里奉劝你一句话,善待自己,好自为之!”

他没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之类的话,我想已经是对我“客气”了。

看来我小看了纪委的干部,他们说话很有技巧,也很能把握分寸,让你充分感受到他们的压力,同时又不好借题发挥顾左右而言他。

我假装回忆的样子,用缓慢的语气来回答他们的问话。我这样做,当然是不想让他们在自己的话里抓到他们可利用的把柄。

我说:“我去开发区的时候,接待的客商当中,有一些在我们真诚的挽留下,留下来搞投资,他们中有林木苟、刘志强和袁磊,应该说,他们对开发区的建设做了很大努力,是临湖市经济发展的功臣。”

“具体说说你和他们之间关系密切到什么程度!”

“这个,这个这个,一回生二回熟,他们在开发区站住脚,以后我和他们自然就熟了,成为朋友了。不光我,开发区不少干部都响应市里号召,努力和客商交朋友,我作为开发区领导,即使带了个头,也不为过吧。”

“哼,朋友之间有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有甘如醴的小人之交,还有在一起相互勾结图谋私利的利禄之徒。”纪委的小伙子貌似自言自语,实则旁敲侧击地这么说道。

我想反驳他的话,可是心里实在有些发虚,因为,我和那个叫林木苟的老板,相互之间已经不是用交往可以形容的,我们之间的往来,全部是一种交易。这种交易的结果,就是他以最低廉的价格拿到了开发区的500亩土地,而这些土地后来通过改变用途,林木苟个人净挣了5000万元;他通过几次分别给我在市内市外的账号打入的资金少说也有上百万元。此外,他在不同场合送给我现金、珠宝以及古董,我已经无法记清楚具体次数了。

但是,我和林木苟的交易,全部是两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行为,尤其数额巨大的那几笔现金,小五多少知道一些,详情连冯玉珍都不了解;至于珠宝、古董和一些零星的钱,林老板送到我家里来,都是以逢年过节或我家里人过生日的名义,这些情况即便为外人所听说,也不至于就给我扣上受贿的罪名吧?人生在世,谁没有个人情往来?你们纪委干部没有?谁信呢,哼哼。

我在心里这么给自己打气,心中的紧张情绪也就慢慢平息了一些。

我眼睛不看着他们,以半自语的方式,故作调侃地说:“嗨,人生在世不容易,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这个人呀,从小就没了父亲,母亲去世也早,家里又穷,靠也靠不上。能走到今天,全靠领导提携、朋友帮忙啊。闵处长、小袁,等你们俩活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一个人单打独斗是成不了事的,一个好汉三个帮,谁都要有自己的亲友团,古代小说上宣扬的那些孤胆英雄,全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的自恋式想象,就像他们一边坐在寒窗之下,一边想象自己的才子佳人艳遇一样。”

小袁用鼻子“切”了一下,说道:“你别以为你爬上了副市长的高位,就可以处处倚老卖老,我们闵处长和你是同年代的。”

“哦,哦,我看着他比我年轻,这官场上,年轻一岁就多一年的优势啊,小袁,我说得对不对?”

“什么呀——”小袁露出很不屑的神情,“你卖什么老资格?你这些在我面前没用,你不珍惜自己的荣誉,不珍惜上级组织赋予你的责任,到头来你的任何所谓成就都是一场空,明白吗?”

小袁最后那“明白吗”三个字,讲的时候一字一顿,就好像是老师对不懂事的小学生讲话那样,又像是对冥顽不灵、必须反复敲打的榆木脑袋讲话一样,让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我连连称是,心里却想,真是到什么山坡唱什么歌,这个小袁,嘴上还没毛呢,就这么戗着跟我说话,好像我欠他什么似的,我真不想理他。

可是,我不想理他,他们却要理我。闵处长说:“秦小集,你不要有太多的幻想,知道吗?我们一贯提倡的是什么?实事求是。你过去作为一个地方领导必须这么做,现在作为一名双规对象也必须这么做。你以前为临湖做了一些工作,这个上面都了解;你工作上存在许多浮夸虚冒的地方,这个也遮掩不过去,我们多少也知道一些。现在你的处境和身份都不容许你总玩捉迷藏的,我们这不是威胁你,不过是劝告你。不听从劝告,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这叫什么话?什么吃亏的是我自己?好像我真被你们拿住了什么把柄、捏住了什么短处似的!

我心里憋屈,可是又不敢再说什么牛话,怕引来他们更加尖刻的“攻击”。

好在墙壁上的挂钟指针指到了12点,这个难熬的上午过去了。

饭送来了,一荤一花一素,还有个冬瓜紫菜汤。早上没吃好,中午真的饿了。我“呱唧呱唧”很快把一碗饭吃完,感觉一点没饱,又添上一碗饭。这个中午我是连饭带菜带汤,吃了个盆干钵净。

我一边打着嗝,一边找牙签剔牙。我自己都奇怪了:这样的饭菜,我竟然能吃得这么心满意足,还是在这样的处境下!

下午,房间里换了两个人,一个是金处长,还有一个是临湖市纪委的。

我当然不指望他们会给我开恩,只是希望他们别再那么咄咄逼人。可是,我的一相情愿只是幻想,金处长他们尽管有时显得更加和颜悦色一些,但他们的话语内容和上午完全是一脉相承。

好吧,既然他们紧盯着这个问题,看来我不说一点什么也过不了关。于是我把自己在开发区引进资金的工作进行了一番回顾,尤其是把与林木苟签订土地出让合同的过程作了重点讲解。

我说:“林木苟是我去开发区遇到的第一个前来投资的客商。林木苟来这里,并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当时市里的常务副市长来的——该副市长与林木苟有一点老乡关系,是常务副市长把他介绍过来的。当时,开发区初成立,连三通一平都没有搞彻底,市里只是象征性地给了一笔经费,所有的经费都是开发区自己想办法筹集。这个林老板一来,就给予我不小的帮助。”

金处长问:“能不能说具体一点,是哪方面的帮助?”

我说:“三通一平的大部分工程款,是他帮着垫付的,没有他,我刚上任就欠下一屁股债,这个压力多大。”

“他垫付了工程款,你就以超低价格把一大片土地划给他?”

“这个嘛,当时各个市都是这么做的,并不是我一个人。当时我要是不这么做,开发区怎么做得起来?”

“当时你给他的土地价格是多少?”

“这个,这个,大概是500块钱一亩吧。”

“这么低的土地价格,不是明摆着市里吃亏吗?”

我脸色有些沉下来,说:“市里没有吃亏,开发区也没有吃亏。林老板不仅帮我偿付了三通一平的工程款,还给开发区起到了领头羊的作用。正是因为他进来,后面的企业才陆陆续续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