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庚申
作者:轻云拂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81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觉又过了数日。

李俞这几日却并未出门,因紫馨精神不济,他少不得亲自把关,着手招人。果然有钱好办事,不数日,便招了四名使女,都是好人家儿女,只因家贫,又见李府殷实,因此情愿卖断,以八十到一百两银子卖讫。李俞一则心懒,二则乏才。因此依葫芦画瓢命名为春桃夏荷秋菊冬梅。至于太子送来那两名美婢,却是紫馨以姐妹相称,重新换了名字,曰紫蔷紫薇。便将春桃夏荷侍候紫馨,秋菊待候紫蔷,冬梅侍候紫薇。又招了名伶俐小厮,唤做鸣笛,李俞名下使唤。家丁护卫亦招了数名掩人耳目,至于厨子花匠帐房苍头等亦悉数到位。

至于家具等物事,李俞豪兴大发,趁着有时间,把旧家具统统低价折卖了,又去东市高价订购了一套海洋风格家具,几千两白花花银子花下去,不几日,便运来几车锃明发亮的家具,紫馨一一作名,曰:博古通今桌、雕花香妃卧、怡然靠背椅、花开富贵门、吉祥祈福案、艺海拾贝榻、紫檀藏经阁、彩虹七色门、翠珠梳妆台、福绿鸳鸯榻、如意琉璃壁。又有蔚蓝石砖铺地,青石凳、珠贝图、蓝缎帘、彩鱼毯、明珠屏、聚螺桶、延年灯等,不须细表。

当下各房分配毕,焕然一新。置身其中,仿佛又回到了水晶宫琉璃殿。紫馨甚是欣喜,道:“若是夫人和紫玉姐姐在这里,该有多好!”说着眼圈有些红了,李俞忙安慰道:“待此间事毕,我们去接母亲和紫玉姐姐过来,岂不甚好?禀明母亲和师父后,我们亦可择日完婚,洞房花烛。”最后一句话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诸事咸备,李俞却长了个心眼,于府内布了个天罗地网阵,又在自己和紫馨住房外布了个静音阵。因想起牌匾之事,更加数日未见处亮,便欲往程府一趟,讨个墨宝。

此番却比上回不同,带上小厮,领着家丁,哪见翩翩公子气象,分明纨绔子弟出游。路过东市,买了瓶老窖,又不知处默喜欢些甚么,想了想,买了一管宣笔、一方黄石雕镇纸,着店家包装好,自有下人接着。

带着‘欣赏’的目光扫视诸般仕女,恩,领口再低些再低些,裙摆再短些再短些,衣料再薄些再薄些,臀儿再翘些再翘些,胸部再挺些再挺些。这番却未得青睐,诸女一见他身旁膀大腰圆的几位大汉,立即急行数步,又或入店避之,李俞大是郁闷,我这是为了人体艺术啊,何其无辜!

不一刻,到了程府,此番那管家却是改颜相向,先对上次之事赔了礼,又歉然道:“公子今番来得不巧,老爷上朝去了。”李俞又问大公子,答曰去工部了。又道:“公子稍等,待小的禀明夫人。”李俞点头称谢,又与了小厮家丁些银两,吩咐他们自寻去处,未时时分再来相接,几人领命不题。

正厅坐下,看了茶,不一时,却听得环?声响,一美婢扶着一老妇人进来,看那妇人,五十许,眼角虽已有鱼尾纹,仍可看出年轻时候风姿,李俞已知此必是裴氏了。因施礼道:“小侄见过伯母。”裴氏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笑道:“老身听知节说起时,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果然聪明俊秀,不知哪家姑娘有此福气?”李俞谦逊道:“伯母过奖了。”又将礼物放在几上,两人分宾主坐下,那美婢侍立在旁。

裴氏便问贵庚,李俞因吃了人参果定了颜,面若十七八少年,便应道二十有一。又问祖籍,答曰潭州长沙人氏。又问入京做甚,对曰遵母命游历。裴氏见他谦恭有礼,越看越喜,笑道:“胡国公有一孙女,年方及笄,温柔貌美,堪奉箕帚,不知贤侄意下如何?”李俞未曾想到裴氏欲牵红线,忙道:“多谢伯母厚爱,小侄才疏学浅,又无官职在身,只怕委屈了人家姑娘。”裴氏笑道:“知节素不夸人,却在老身面前屡次夸奖于你。观你英气勃发,若有时机,必有一番作为。”李俞逊谢。

又说了一番话,裴氏问起来意,李俞备细告之,裴氏道:“原来如此。等默儿放班归来,我便叫他书写,但不知府上欲取何名?”李俞道:“就写李府如何?”裴氏道:“未可也。你目下尚未入仕,却是不妥。”李俞道:“琉璃宫如何?”答曰:“亦是不妥。居、所、舍、榭可也。”李俞沉吟半晌,道:“陶然居如何?”答曰:“善。”

正说着,管家进来道:“老夫人,午膳已准备妥当。”裴氏道:“知道了,先下去吧。”又对李俞道:“贤侄何不在舍下用膳?”李俞道:“谢伯母赐膳。”裴氏于是吩咐厨下传膳,又唤人叫处亮处弼前来用膳。

却是莴苣、南瓜、青菜、粉丝、豆腐,止有椒盐兔块一味荤菜,又有一盆春笋墨鱼汤。须臾之间,人已到齐,止少了处亮一个。处弼看见李俞,大是开心,叫道:“李大哥,你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李俞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裴氏嗔道:“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又问通琴:“二少爷呢?”通琴哭丧着脸道:“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找李少爷呢。”

李俞心念电转,道:“小侄忘了向伯母禀告,仲才兄确实一早到了舍下帮忙。因他说起程大哥字画绝妙,是以小侄冒昧前来。”

裴氏这才释然,处弼却在旁说道:“我也要去大哥府上看紫馨姐姐。”裴氏奇而问之,处弼告曰紫馨乃是李大哥贴身丫环。

李俞因见一妇人抱着一虎头虎脑孩子在旁,因向裴氏道:“伯母这位是?”裴氏笑道:“这是老身儿媳秦氏,这是老身孙儿,乳名小虎。”李俞连忙施礼,道:“见过嫂嫂。”秦氏回了一万福。李俞因见小虎甚是可爱,便佯作在袖中摸索,实则在乾坤袋中寻了一块白玉,道:“来得仓卒,不曾给侄儿准备礼物。些许之物,聊充见面礼。”那小家伙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着,甚是开心。秦氏推辞不得,只得谢了。

众人入了座,虽是些家常小菜,却也清新可口,膳毕,端来嗽口茶,又上了第二轮茶,这遭方是饮的,恰是李俞送的雨前龙井,清香扑鼻。茶毕,裴氏便吩咐处弼好生陪着李俞,又叹道:“人一老,身体就是不行了。”李俞忙起身相送。那秦氏亦道:“二位叔叔,妾身先行告辞。”李俞忙道:“嫂嫂请自便。”

李俞在处弼房中歇了片刻。又问处弼武艺修习得如何,应道皆精熟了。又说了会话,处弼终是少年心性,和李俞并不相投,兼李俞又不知处亮去了何处。便告辞出府,处弼执意要随他去陶然居看看,因未解禁足,终是不准他去。

此番走的前门,时当午时五刻,金乌高悬,十分炎热。李俞因见小厮家丁并未在此,便对程府看门的吩咐了声,自向东去了。

回到府中,紫馨接着,道:“鸣笛他们几个呢?”李俞道:“到程府的时候我打发他们用午膳去了,等下便会自行归来。”紫馨劝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少爷你也真是的,待他们太过宽仁了。”李俞笑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以后府中事务由娘子裁决,如何?”紫馨给了他一记白眼,心中却甜甜的。

李俞想起一事,问道:“处亮来过么?”紫馨奇道:“不曾。你不是刚去过程府么?难道未见着他?”李俞恩了一声,想道:难道他去了那里?

是夜紫馨癸过天青,两人少不得又**几度。**毕,李俞搂着紫馨说些话儿,偶然问道:“那坤地斩龙诀修习得如何了?”紫馨答道:“上手甚易,只是我失了元阴,恐怕还需半年左右。”李俞道:“我记得上次不是给了你那五彩石么?”紫馨道:“我照你所说试了,却无半点异象。”李俞甚是惊讶,心下暗忖:莫非此石止我可用?

次日,程府派人送来墨宝,李俞自请匠人打造了牌匾挂上,自此府中上下皆曰陶然居。

不觉又过了旬日,这一日却是庚申日,因人身有三尸,上尸名清姑,中尸名白姑,下尸名血姑,逢庚申日,乘人睡时将人之过恶禀奏上帝。故此日之夜晚应不睡以守候之,曰守庚申。是夜月黑风高,三更时分,李俞正闭目盘腿坐在榻上,忽然听到阵中轻响,心念一动,见紫馨毫无知觉,亦不扰她,轻轻起了身,出门到了天井处,可可的见到二条黑影向南而去。他掐起流云诀,轻轻上了屋顶,当真是来去如云,草木不惊。

不一时,到了靖恭坊内一处大宅。前方两人停了下来,一者魁梧,一者高瘦。李俞掐起隐身诀,向前赶去,靠的近了,只见一处府第,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瞧,匾上书两个大字:于府。那两人轻轻跃下,靠在正房窗前,房内尚有灯光。魁梧大汉用手指沾唇湿了,轻轻在窗上戳了个洞,往里瞧去。瞧了半晌,却不动手,那瘦子颇为不耐,轻扯他衣袖。这人回过神来,做了个手势,拉着另一人到南边,两人小声争吵起来。

李俞侧耳倾听,只听那瘦子道:“何不破门而入,谅一文弱书生,有何反抗之力?”那大汉道:“我观那人一脸正气,必是贤能之士。何不饶他一命,只推未寻到此人便是。”那瘦子怒道:“你敢违抗太子之命?”那大汉道:“乱命不可从也。你我虽为刺客,亦需对得起天地良心。”瘦子大怒,欲待火并,却又不敢。因忿忿道:“到了太子面前,我看你如何遮掩!”

李俞借着窗台那孔往里瞧去,只见房中那人年约五旬,头发花白。面上带些忧色、形容十分憔悴。正在书桌前写奏章。李俞见了,心生不忍,暗道:“人后须作不得伪,此人实乃忠义之臣无疑。救人一命,胜诵七年黄庭,我需助他逃过此劫。”

李俞轻轻掐了个诀,却是失忆咒。双手轻挥,一道红光往瘦子身上去了,那瘦子正咬牙切齿骂间,突然软软往地上倒去。那大汉正争辨,猛可的一瞧,大惊,忙上前摇了那瘦子一番,却听瘦子发出鼾声,哪敢再留,背起瘦子逾墙而出。

李俞回到房中,见紫馨依然闭目打坐。心中暗笑:这傻丫头。亦闭目打坐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