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卒三进一
作者:轻云拂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77

却说李俞取了番椒幼苗,打道回府,紫馨见了,还以为是甚稀奇花苗药草,问道:“少爷从何处弄来的稀罕宝贝?”李俞笑道:“为此物,我险些和人打上一架。”紫馨大讶,追问原由,李俞备言前事。

紫馨听了,摇头道:“此事如此处理不妥。一则那姑娘若想拒绝处亮,何需将你扯出去?恐怕另有心思。二则处亮经历这番变故,恐对你有所怨恨。”李俞道:“不会吧。我与那姑娘仅只见过数面,无怨无仇,哪有什么心思?再说处亮乃是机敏豁达之人,哪会因此事恨我?”

紫馨道:“女儿家心思,最是奇妙。你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再说情之一物最是奇妙,越是聪明之人越喜欢钻牛角尖,不能以常理论之。”李俞笑道:“管它那么多,我只要明了娘子的心思便行。”紫馨啐道:“疯言疯语,有丫环在呢。”

又说了会话,紫馨便欲叫花匠来拿幼苗。李俞笑道:“不如给于家娘子种植,她?得一手好咸菜,想必农艺不差。”紫馨道:“也好。”便将罗氏唤来,罗氏见主母吩咐,哪敢怠慢,轻轻捧了下去,潜心栽培不题。

申时二刻,李俞和紫馨午休毕,正在说些体己话儿,夏荷报太子来访,李俞便起了床,梳洗一番,过垂花门,入了正厅。

承乾正在欣赏壁画,卢公公侍立一旁。见李俞到,忙施礼道:“贵府果然是仙家气象,别有不同。”李俞笑道:“殿下取笑了,寒舍蜗窄,胡乱摆设一番,甚是简陋。”两人寒暄一番,分宾主坐下。

李俞因见太子来得急,浑身大汗淋漓,便叫管家上酸梅汤。须臾上来,管家自退下。李俞却笑吟吟掐起个诀,右手轻挨碗边。承乾正不解处,却见酸梅汤上冒起丝丝白气,暗喝一声采。

少顷,收了功,将碗轻轻推了过去,道:“殿下且试试。”承乾举碗轻品,赞不绝口。饮毕,浑身舒泰。李俞又如法泡制,请卢公公饮了一碗。卢公公再三不肯,承乾笑道:”既是主人好意,不可推辞。”卢公公方饮了。

李俞这才问起太子来意。太子将身旁一个丝袋递将过来,道:“此许之物,尚请笑纳。”李俞掀袋视之,数个锦盒,为何却是一根何首乌,细细观之,已有数百年寿数,亦属世间难得之物。又开一个锦盒,却是珍珠链,缀有流苏,甚是活泼灵动。李俞见此物甚长,方醒起是闺中之物,曰腰链。还有数个锦盒,李俞却不打开,拢起丝袋,放于几上。淡淡道:“殿下厚赐,受之有愧。有甚吩咐尽管讲来。”

承乾见李俞收了,心中微喜,道:“飘香楼来了位女娘,长得千娇百媚,更难得的琴棋书画不一不通,端的是色艺双绝,又言道卖艺不艺身,小王欲邀流云前去见识一番,如何?“

李俞心知必有缘故,自是允了。三人出了厅,李俞对管家如此这般吩咐了,自和承乾去也。

三人行不一时,已到了飘香楼。这飘香楼却在光福坊西,朱雀大街旁。此时方申时六刻,诸多粉头歌姬刚起床梳洗沐浴。三人一路进厅,卢公公此番作俗家打扮,自打赏龟奴老鸨不题。

上了楼,有怜香、惜玉、妙音、因梦诸阁。鸨儿在一旁道:“三位爷,不知喜欢我家哪位女儿?”此女年约三旬,面容姣好,胸脯高耸,身材惹火。年轻时想必也是风月场中一员猛将,此时年龄渐长,便改作妈妈,倒是轻车熟路。

奈何三人中一人有心无力,另外两人哪看得上这种残花败柳。承乾发话道:“小……小可前来,欲一睹因梦风采,还望妈妈成全。”卢公公瞧科,重重将一锭银子拍在鸨儿手上,粗声道:“还不快去安排。”

这鸨儿在风月场中数十载,眉眼剔透。一眼便瞧出一人是宫中公公,知另两人非富则贵。哪敢怠慢,忙安排两人因梦阁中坐下,一壁厢安排酒菜,一壁厢差人去唤因梦。这因梦本待不允,吃不住妈妈再三相催,只得委委屈屈下了楼。

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因梦下了楼,见在座三人中,两人公子皆一表非俗,当即有几分喜欢。少不得坐下饮了些酒。承乾一心要奉承李俞,却把因梦往李俞旁边推,道:“姑娘只需侍候好这位公子便成。”又吩咐卢公公几句,卢公公又打了赏,叫了小惜玉陪承乾。这小惜玉亦是清秀可人,只是不及因梦,难免对因梦有些嫉妒之心。

当下几人饮了几杯,小惜玉少不得和承乾挨挨擦擦。李俞却规规矩矩,并无逾越之处。他并非不好色,只是饱些眼福,讨几句口舌便宜而矣。即已心为所属,便没了那逢场做戏之意。因梦见他如此行止,却有些感激。

寡饮无趣,承乾便叫因梦且唱曲来听听。因梦唤小婢取琴来。少顷取来。琴长三尺六寸五分,合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上有五弦,曰宫商角徵羽,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又有二弦,曰少宫、少商。合阴阳之数。

因梦入琴前坐定,调息整容。拨玉指、动朱唇,启玉音。却是一首寒衣调,其词略曰:

月光稀是谁捣寒衣

望天涯想君思故里

一夜落雪未满北风急

千里迢迢一心相系

荣华梦塞上吹羌笛

战非罪烽火烧几季

今夜关山雪满北风急

千里迢迢一心相系

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

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

到蓦然回首才默然长记

天涯路只影向谁依

歌声如杜鹃啼血,琴声似精卫凄鸣,虽由于本人未经世事,难免有无病呻吟之感,却是阅历所限,于人无尤。

歌毕。掌声四起,承乾宫中长大,颇通音律,因此知晓其意;李俞虽不解音律,却因琴为心声,他乃修道之人,因此感知其意;卢公公却是附合主子;至于小惜玉,虽是嫉妒,却不得不服气。

太子道:“流云觉得如何?”李俞笑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得能几回闻。”因梦听他如此说,盈盈拜道:“多谢公子谬赞。公子才气过人,奴家佩服。”李俞才知又盗用后世名句,当下顾左右而言他。承乾又与了因梦十两银子做为缠头。

因梦重新整容入席,此番却对李俞连敲带打,欲央他为其做曲。李俞自家人知自家事,除了剽窃后世作品,他胸无点墨,哪敢胡乱应承。

几人行起酒令,李俞不免受罚饮了些酒,便起身更衣。出了阁,问过龟奴,自往后进走去,此时已醺醺然有几分醉意。小解毕,正欲回阁,却依稀听得有人惨叫呼痛的声音。

李俞便寻声而去,却是一处下房,黑漆漆的略略有些灯光。李俞不敢造次,便学江湖人般,湿了手指将窗纸戳了个洞,往里望去。

只见一龟奴正鞭打一女子,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双手被缚在一木桩上,哪里躲得开?李俞一见,恻隐之心大起,冲将进去。那龟奴见有人多事,正欲发话。李俞此时酒意上涌,哪里听他分辨,轻轻一拳打去,那龟奴便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那女子得救,却无欣喜之意,只道:“公子你快走吧,若是迟了,祸事非小。”李俞道:“无妨。若有甚事在下一力承担便是。”轻轻捏着那麻绳,微一用劲,那麻绳便如面粉一般洒落在地。

那女子听他发话,便扫视过来,这一扫视却是大惊,拜道:“原来是恩公!请受小女子一拜!”李俞听她如此说,视之,果然有些熟悉。道:“姑娘是?”那女子道:“恩公不记得东海时的事了么?”李俞这才想起,原来这子女居然是十一年前在东海救助的那位渔家少女,正是:两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当下李俞便问:“姑娘为何会在此地?”那女子道:“恩公不知,容奴细禀:”却满脸酸楚娓娓道来。

原来这少女姓林,小名海燕。那日林海燕被李俞所救后,回家准备薄棺,请了和尚做法事。丧事毕,过了数年,林氏便将海燕许配给张家之子,不想命运多桀,那户人家却是借婚冲喜,婚后没几日,儿子便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张父忧伤过度,亦病倒了。海燕小心伏侍汤药,全不见效。呜呼哀哉!殁了。

张父有一兄弟,见此情况,心生歹意。便欲将海燕配给自己儿子,以谋家产。海燕虽未读过书,却也知从一而终,自然不肯。如此过了几年,张叔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过了几年海燕去庙中上香,却被人伢子捉去,辗转卖到京城。老鸨因她未曾破瓜,虽不懂琴棋书画,却有几分颜色。因此百般逼她,着人梳笼。海燕不肯,龟奴便鞭打胁迫。这一日且喜让李俞碰到,方才逃出生天。

李俞听她如此命苦,心下顿生同情。当下道:“林姑娘放心,小可今日是必帮你赎身,还你自由。”海燕知他仙家法力,当下拜道:“蒙恩公相救,海燕来世当衔草结环,以报大恩大德。”

当下李俞领着海燕入了因梦阁,承乾等了半晌不见他回来,心下正自忐忑不安。见他归来,便道:“流云缘何去了如此之久?”旋见他后方一位女子,笑道:“原来流云另有旧爱,倒是小……小可失了计较。”

李俞道:“李兄休得取笑在下。这是在下在江都时的一位旧识,不幸为人伢子所赚,卖至此地。正要设法为她赎身。”承乾正要卖他这个人情,便道:“此事易耳。”便唤鸨儿进来。

鸨儿进来,见到海燕在旁,心下已有几分瞧科,便道:“几位公子爷可是看上了妾身这位女儿么?”承乾道:“小可欲为这位姑娘赎身,烦劳妈妈将卖身契取来。”鸨儿道:“哟哟哟,妾身这位女儿,可是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从小含在口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掉。又请了丫环服侍,又请人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至今尚未破瓜,公子爷可是得了好处也!”

她这里正絮絮叨叨,胡乱吹嘘。便想卖个好价钱,承乾早已不奈,道:“妈妈,且开个价。”鸨儿道:“三千两。”承乾虽是慷慨,亦觉此价有些过分,便沉下了脸道:“当真三千两?”

那鸨儿便诉苦,又说些诸如从小如何费钞请师傅教导礼仪,长大教导词曲,长成教导乐器。左右不过是些废话,却咬定了价不放。承乾便有几分焦燥,欲待发作。这壁厢李厢却心生计较,道:“三千两便三千两,快去将卖身契将来。”说着假作从荷包,实从乾坤袋里取出三千两银票。

那鸨儿喜出望外。她买这女子时不过花费五十两,转眼便赚到六十倍。当下取来卖身契,只恐李俞反悔,承乾欲待言语,李俞却以目示意。承乾知李俞必有计策,便不做声。

当下鸨儿自出去了。李俞亦站起身来,承乾讶道:“**一刻值千金。莫非流云此刻便欲安歇了?”李俞笑道:“李兄说哪里话来。我观此时天色已晚,若不早些回去,只恐紫馨担心。”承乾本欲在此安歇,让因梦陪李俞一晚。因李俞如此说,却不想节外生枝,反为不美。因此亦站起身来,那因梦有些不舍,对李俞道:“公子何不留下墨宝?”承乾亦欲留下引子,以待日后相用。便从旁撺掇。

李俞熬不过,只得答允,因梦大喜,忙唤人取来笔墨纸砚。李俞静心想了想,因见冰镜吐辉,心念一动,抄摘东坡名词一首,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其字初时歪歪斜斜,颇有些见不得人,此后便字如其意,透露出一股孤直傲美之意。

因梦见了大惊,道:“字好词更好!好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承乾亦是拜服,道:“不想流云竟有此佳句!”李俞却暗道惭愧,抄了东坡居士的名言,这笔胡涂帐不知道怎么算。

因梦执意要李俞留下印章,李俞没奈何取出水晶印,蘸了印泥,端端正正的两个楷字:俞李。因梦念了两遍道:“原来是李公子。”

李俞这才和承乾归去,临别前承乾微拉了下他衣袖。李俞自然知晓,因对海燕道:“你且到旁边稍等。”海燕知道他们有话说,乖乖去了一旁。

承乾正待说话,李俞又道:“稍等。”布了个小型静音阵,这才道:“殿下有甚事尽管吩咐。”承乾道:“事到如今小王也不瞒上仙。如今魏王得宠,父王早有废立之意。若魏王成为太子,小王只怕生不如死。万望上仙救我一救!”说到这便要跪下。

李俞忙挽起他,道:“莫非王子要在下去行刺魏王?”承乾道:“那却不需。小王只需上仙明日二更时分去延康坊接应一二。若魏王府有左道之士,烦请上仙出手则可!”李俞慨然道:“荷蒙太子多番相助,在下正无以为报,些许小事,自当效犬马之劳。”承乾大喜,当下谢过,两人各自别去。

李俞和海燕回到陶然居,已是二更三点。紫馨接着,见了海燕,亦不惊讶。先服侍李俞坐下,又唤厨下做些醒酒汤。李俞此时却有几分清醒,怕紫馨见怪,忙将海燕情况备细说了。紫馨亦自叹了一番,便吩咐夏荷打扫一间厢房出来,供海燕歇息。

李俞喝了醒酒汤,又安顿好海燕,自和紫馨入内。

当晚紫馨却不陪李俞放纵,两人研习**经龙族卷。李俞亦知修道犹如逆水行舟,兼又敬服紫馨,更加明日有要事,因此亦不要求**。两人牡牝相交,各运心法,虽只些许进益,亦知不可躁进,功毕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