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宴忽然咳了起来，咳得顾思悠一阵揪心，秀眉拧成了一座高低起伏的小山。

“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不直接下去看看呢？”奕辰不知何时出现在顾思悠身后。她没有敛去气息，被奕辰发现也说的过去。

顾思悠头也不回，望着院里的一方天地，像是在回答奕辰，又像是在问自己：“我看了，他就能好吗？”

“至少，可以让他开心一点。”苏宴这几日将重重的心事写在了脸上，别人看不出来，奕辰却是一眼就了然，“我说过，有些病，是大夫也治不好的。”

顾思悠长叹一声：“你当真觉得，他的心病就是我吗？”苏宴不是会被儿女私情绊住的人，因为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背负更多，他如今的心病，只会是如何安置好苏清，如何复仇而已。

“为何不是呢？”奕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其中的一部分。”

“可以当做不存在的一部分。”顾思悠补充道，“你这么聪明，肯定比我了解他如今想要的是什么。”

“你说的，我帮不了他，但是你这部分，我会尽力为他争取。”奕辰奈何不了林麓与伏杳，就算能，也与苏宴手刃仇人是不一样的。可是顾思悠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这是目前他能做到，也能让苏宴舒心的唯一一件事。平林前去妖界暂未归来，苏宴头顶的那把刀依然悬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要了他的命。

沉寂了半晌，顾思悠才道：“你有办法吗？我是说，救他。”奕辰这么做，颇有些完成苏宴遗愿的意思，顾思悠有些忐忑。

奕辰连眼珠都没转一下，如实答道：“暂时没有。”如果有，他也不会在这里站着苦口婆心地与顾思悠废话了。他去找过柳小姐了，只在门口转了一圈，无功而返。苏宴这几日没有跟柳家父女中的任何一个接触过，这是奕辰确定过的，虽然这不能排除两人的嫌疑，却也没有直接登门去问的理由，更何况，谁会傻到被问了就承认。

“那他……还有多少时日？”顾思悠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她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对她而言，苏宴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问题，奕辰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我说不准。大概半个月之前，苏宴还一切如常，可是今天，他连已经没有使剑的力气，如果按照这样的情势下去，大概活不过三个月。”

顾思悠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已经不能正常思考，胡乱便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伤？竟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不是伤。可能是毒，也可能是其他。”奕辰静静看着眼神涣散的顾思悠，“我找不出原因。”

明明是大晴天，顾思悠却觉得一道又一道的惊雷劈在她身上，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找不出原因……”她嘴里将这句话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奕辰出言打断：“你还好吗？”

“帮我一个忙。”顾思悠蓦地抬起头，像是决定好了什么事。

“什么？”

第二日一大早，有两封信先后到了苏府。一封是顾思悠的，另一封，是江昱的。顾思悠的信里简单地报了平安，说到自己家中的事已经全数处理完，又问候了苏宴与苏清，最后才提到，她已动身前往江南，不日就会再次登门拜访。苏清的欢喜不言而喻，拿着信将最后一句话读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是看错了。

苏宴瞧了一眼兴奋地快要原地跳一支舞的苏清，笑着展开了另一封来自江昱的信，而后脸色变了变。信中亦是简单家常问候，让苏宴保养好身子，他得了一支上好的人参，过几日会与节礼一起送到。看到这些话时，苏宴的脸色尚是如常，然而当信中隐晦的问起了近日之事时，苏宴脸色微变。他虽然极力隐瞒，也没办法阻止管家与江昱通信。几次刺杀，管家都没有亲眼目睹，可是府中守卫的行动和苏宴近日的状况，他也能觉察出些不对劲来。江昱只消微微一猜，便能知道是当年之人找上门来了。

楚菁菁的遗言犹在耳边，苏宴思忖片刻，提笔回信。

“哥哥，不给顾姐姐也回一封吗？”苏清从喜悦中回过神来，瞅见苏宴在信封上写了“江世叔亲启”五个字，知晓是给那位谋面不多的叔叔的回信，便想着也该给顾思悠也回一封。

苏宴有些无奈，他不晓得苏清方才念了一遍又一遍的话究竟是念到哪里去了，敲了敲“动身”两个字，对苏清道：“她已在路上了，有什么话，等来了再说也不迟。”

苏清吐了吐舌头：“我没什么要说的，就看哥哥想说什么了。”说完这句话，信也不拿，一溜烟就出了书房，留苏宴一人在里头扶额。他如今这副模样，还能说什么呢，顾思悠可没有苏清那么好骗，说是风寒，未必能糊弄过去。

苏宴在此耗费心神，殊不知顾思悠已为他忧心多日了。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动心思，似乎已成了顾思悠的本能，这种本能无关苏宴对她来说是不是已死之人。

三日之后，顾思悠如期出现在了苏府门口，当然，是和奕辰约定的日子。在苏府住了一月有余，门口的护卫自然是眼熟她的，向里头通传一声，没什么阻碍就进了府。

还没走进前厅，就见一身绿衣的苏清像一只欢腾的小鸟，直直飞进了她的怀里，身后是徐徐而来的苏宴与奕辰。

然而第一个到顾思悠跟前的，是四爪并用跑来的包子。它的叫声急促又热烈，蹭在顾思悠腿上的力度也比以前大了不少。前几日她在苏府走了好几个来回，苏宴与苏清都见了，唯独没有去看包子。只因猫的感觉太灵敏，怕惊动了它。顾思悠蹲下身去，轻轻抚过它的头和背：“你胖了不少。”包子也不管顾思悠是夸奖还是戏谑，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蹭着她的手。

“它最近吃的比我还多，不胖才怪。”苏清醋醋道，“顾姐姐，你只顾着它，都不理我了。”天知道她为什么会和一只猫争宠。

顾思悠站起身来，给了苏清一个大大的拥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我要是不理你，那些好吃的可要送给谁好呢？”

“当然是给我！”苏清从顾思悠怀里跳出来，向她身后张望去，果然有大大小小的纸包堆在桌上，笑嘻嘻道，“我就知道，顾姐姐对我最好了。”

“难不成我和你哥哥对你就不好了？”奕辰悠然踏进来，与顾思悠对视一眼，若无其事继续道，“我和苏兄可要伤心了。”

“你一个人伤心吧，哥哥才不会伤心呢。”苏清冲奕辰做了个鬼脸，便向桌上的一大堆物件杀去。

“我竟成孤家寡人了。”奕辰嗤笑一声，眼含深意地瞧了一眼苏宴，向苏清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