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被梦中走马灯似的往事所扰，苏宴睡的并不踏实，不到正午时分就醒了过来。屋里残存着燃尽了的檀香余味，苏宴轻轻揉着太阳穴，觉得舒缓了不少。床边放着洗净的衣裳，他隔着半掩着的重重幔帘，没有看到顾思悠的身影。苏宴走到门口的一瞬，有一条身影从门前闪过，苏宴不慌不忙地拉开门，向隔壁走去。

一炷香之后，苏宴出现在了奕辰的门前。此时正是午饭过后，苏清回房午睡去了，奕辰自然在自己的房中。他惊讶地将苏宴迎进来，一面着平林倒茶来，一面问苏宴道：“怎么起来了，不多歇上半日？”一夜不眠对五脏多少也有些损害，虽说有千年玄冰傍身，但这并不是个一劳永逸的物件，平日还是要多多注意才是。

“睡不着，正好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苏宴顿了一顿，谦然接过平林递来的茶，接着道，“林麓正给他的儿子办丧事，柳家也派了人去吊唁，两家看起来倒是和和气气。”林麓如今明面上针对的，只有柳博一人。这倒是明智之举，解决一个人总比解决一个家族容易的多。

奕辰调笑道：“尽想着这些事，能睡着就怪了。不过醒来也好。”思虑过甚，神思难安，即便是睡着了也难受的很，一觉醒来就像是一口气行了万里之遥的路途一般累，倒不如不睡。玩笑归玩笑，奕辰还是正色道：“怪不得柳博会来投奔你，原来是回不去家了。只不过和气都是表面的，暗地里说不定怎么给对方使绊子。林麓会助力柳家也是看在柳博的面子上，如今柳博已成弃子，柳家也辉煌不了多久了。”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真情是这世间最靠得住的东西，同时也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如果没有伏杳插手，林家和柳家真的对峙起来，谁的胜算会更大一些？”苏宴自然乐得瞧见他们互咬一嘴毛的场面。

奕辰沉思片刻：“如果没有伏杳，还真的说不准。据我所知，柳家这些年一直在发展自己的势力，不比林家差到哪里去。为何要这么问，难不成伏杳如今不在林家？”奕辰敏锐地察觉到了苏宴话里暗示出的另一重意思，难不成伏杳和林麓也一拍两散了？

“如果柳博没有骗我，或者说林麓没有骗柳博的话，那么伏杳确实不在林家，而且已消失了不少时日，而且应该不是普通的消失，否则林麓不会因此慌张。”苏宴皱了皱眉头，“可你上次也说了，妖界没有伏杳的行踪，难不成他真的人间蒸发了不成？”

奕辰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思。片刻之后，他抬手唤来了平林：“上次妖界那件事里，可有人提到过伏杳？”他收到的密函从不废话，只挑重要的事情说，若要论这些琐碎的小事，反而要从广为流传的论调里找。

“没有。”平林斩钉截铁道，“若是有，我肯定当时就说了。”不对伏杳的惨痛遭遇表现出幸灾乐祸，简直对不起他曾经受的那些伤。只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自从那次之后，伏杳就真的如同销声匿迹一般，任他如何打听都得不到一点消息。

“《命理册》上怎么说？”平林有翻阅《命理册》的权力，以奕辰对他的了解，相信他在此之前就已自己看过了。

平林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道：“什么都瞒不过殿下。我昨日想着那柳小姐与林家也有点关系，这林家正好与伏杳有勾结，就顺便一起瞧了一眼，也省的我再跑一趟，只不过昨日忘了告诉您。”平林先做了一通没甚用处的解释，这才进入正题，“据《命理册》所示，伏杳如今还在妖界的紫寒洞中，多半是在休养。可是我倒觉得有些奇怪，这休养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太长了？我记得殿下当时下的手，似乎也不重啊。”平林的表情有些费解，小声嘀咕道，“而且打我的时候可一点也看不出是受了伤的人。”

“紫寒洞。”奕辰喃喃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他对妖界了解不多，没听说过这一处地界。

“似乎是妖界独属伏家的一处休养之地，极寒之物与极寒之地都可滋养魂魄，那洞里都是千年玄冰。”平林凭着微弱的记忆解释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伏杳都回到自己的老巢了，还有千年玄冰，即便是再重的伤也该好了，现在久久不出，怕是有诈。”

奕辰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这也不一定，说不定真的是我下手太重，就是一洞的千年玄冰也滋养不回来他的魂魄，到时可别有人带着他的尸体来我这里兴师问罪才好。”《命理册》所示多半不会有错，可奕辰也对自己的出手的轻重有足够的信心，绝不会伤及伏杳的性命。况且伏杳曾食人魂魄，没理由需要休养这么久，这其中或许是有诈，却未必会是冲着奕辰来的。平林与苏宴还未琢磨出奕辰话里的深意，就听他话锋一转，郑重其事对苏宴道：“苏兄，你报仇雪恨的日子，或许不远了。”

从身体有所好转开始，苏宴就开始往林家调派人手，目的为何，不必细想就能知道。若是不知晓仇人是谁也就罢了，可一旦知晓了，又怎能视若无睹。苏宴暂且奈何不了伏杳，那就先挑实力相当的林麓下手。江昱将旧部全部交给了苏宴，又怎能辜负他的一片好意。自苏清遇袭的那一次开始，江昱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尊重苏宴的意见，此番趁着苏宴大婚时亲自前来，便是为了当面说清此事。既然苏宴心意已决，那江昱能做的就只有尽最大的力量助他一臂之力。江家残余的旧部不少，且大多是忠心耿耿的死士，行动力多年不减，正好能解苏宴无人可用的燃眉之急。

“劳烦奕兄一直为此事费心。”苏宴忽然站起来，拱手道，“苏宴还有最后一事相求。”平林见状悄然退了出去，心中疑惑道：病情不是有所稳定吗，为何说是最后一事？虽然好奇得心痒痒，但因着奕辰在里头，平林没敢趴在窗户下听。横竖需要他跑腿，到时候就知道了，他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平林在门口百无聊赖地蹲着，一抬头就瞧见了正往院里来的顾思悠。猜到她多半是寻苏宴来的，平林起身笑着迎道：“苏公子在里头跟我家殿……公子商量事情呢。”苏宴知道奕辰的身份，所以平林在他面前从来也不避讳，可是顾思悠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一个不知来历的神秘女子，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关键时刻改了口，殊不知顾思悠其实什么都知道。